两个黑袍人擒住我,飞了好一会儿。我本想他们是执行任务,可却是一言不发。可没想到,这两个怪物却是贪吃鬼。两人每飞过一家村舍就要下去查探是否有好吃的。等飞到临安深谷的时候,大半天已经过去了。是了,他们并非是安排我进入深谷的,瞧,前面石桥上站着好几个黑袍人,正在纷纷议论呢。他们在议论什么呢?我走近了,才发现,他们在说湖中人桩的事。我心想,这种事应该是避讳着陌生人才好,怎么临安深谷都没进去,只是城堡周围护城河上一座石桥而已,至于这样锣鼓喧天的讨论吗?
一个男人说,“李老爷这二十年来,一直在潜心研究如何救出那些被封印在水下的兄弟们,唉,真是太辛苦了。要是换做我,我早就半途放弃了。我真佩服他,能够一个人在那潮湿、古怪、怪物出没的地方,独自一个人游荡二十年,你们想象,这与那鬼魂有什么区别?”
另一个男人说,“没有区别。”
我四处看看,但很奇怪,那两个黑袍人把我带到这里来之后,人就不知道去哪里去了。我原以为他们跟在我身后,但每次我假装往后看的时候,发现他们根本就不在那里。他们不见了,桥上没有人,桥下的湖水里也不见他们。我深吸了一口气,有种想哭的冲动。我感觉自己突然失去了动力,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回去的路。我被困住了。看来只好先听一下那桥中几个男人的对话了。
那个说“没有区别”的男人说:“但我并不明白,这些人在水下都死了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回来,到底能不能适应我们现在的生活呢?我是说,如果是我,就选择不要回来了,一直在外游荡,不然一回到家乡,所有建筑、人物都也换了样子,我真是不知道如何活下去啊。”
一个人说:“是呀,一想到家里人都不在了,而你一个人拼命努力尝试着去融进新的生活里,想想就害怕呢。”
另一个人说,“可是,如果一直待在外头的话,也很恐怖吧。那可是冰峰之河呀,多少年来,坚固的冰面将他们所有人封印在其中。其实,我有点希望,世事永远不会变化,唉,可是,紫金梵星降世,许多事情就改变了,连千年冰封的湖水都能融化。”
那人说着摇了摇头。
我正要上前问话,只听他说:“真是的,为什么呢?这紫金梵星数百年不降世了,为什么到了我在世的时候,她就出来了呢?”他咬牙切齿,抑扬顿挫地说着,时不时还要看一下天空。他看天空的时候,眼神里火光灼灼,像是一个野兽想要去撕咬那片多彩而无辜的云。看到这些,我的脚步停下了。我想,我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他们这些人能够不管不顾站桥上讨论紫金梵星,讨论他们如何憎恨紫金梵星的降世,多么烦恼世事的更迭。我知道,这种更迭让人觉得,自己老了,自己不再属于当世。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他们出生并存在的这个时代里也独一无二的。或许你会觉得,自己所生存的时代处于前后两个黑暗的中心,私下里完全没有借鉴和依靠。但这便是人生的有趣之处,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低着头,顺着桥边走。
我本想就这么混过去,可是不出所料,我刚路过他们身边,他们就全部转过身来,明目张胆地盯着我。“嘿,外乡人,你从哪里来?”
我一时不知所措,只我……我……我……说了几个,便觉得自己很难把寒暄说出口。
反对紫金梵星降世的男人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说:“你什么都没带吗?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是被黑袍人抓过来,那两个黑袍人一路奔袭,可到了这里,他们就不见了。他们是想把我困在这里,让我出不去。这是调虎离山之际,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算的。我看着他,却在走神。我在想,这一路过来时,是否有任何意外的不对头的地方。当然,整件事都不对头。但我想要找的破绽。我看着对着我说话的男人,但我的眼里并没有他。我的思绪正在天空中飞翔。小诸葛和村长这边抓到了黑袍人,此时此刻想必正在严刑逼供,不,说不定他们正在赶来救我的路上,想到这里,我脑海中出现了一幅滑稽的画面。那矮个子的侏儒黑袍人正走在前面,铁链拴住他的双手双脚以及腰间,他每走一步,就不可避免地要嗅一嗅周围吃食的味道。
有些是腐臭的动物尸体,有的农舍里寥寥炊烟里冒出的味道。对了,因为他的两个同伴每到一处就打家劫舍,所以只要他顺着同伴的路来找我,路上必定少不了骂。
一个男人说:“你看她,你们快看。”
另一个男人说:“哎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呆了。喂,喂,你还好吧。”
我缓过神来。“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我迷路了。”我骗了他们,为了不让我的良心不安,我把他们想成是讨厌紫金梵星降世的无知坏人。唯有如此,我的谎言才能顺畅的说出口。我接着说,“我不知道,我今天早上在一片绿草上醒来,睁眼一看,大树的叶影子在我身上、脸上晃来荡去,小鸟在我身旁咕嘟咕嘟地啄地,我看着温馨极了,想着是家乡到了,可站起来一看才发现,那里除了草地便是草地,徐徐的风时不时吹着青草,那青草却像是海浪一样,颠来倒去,永不完结,看起来特别吓人。”
六个男人中,两个捏起了自己的下巴,另外四个互相看着。沉默半晌,其中一个穿土黄色衣服的矮个子才说:“我们还是不要自做决定,要不我们去问问李老爷吧。”
那个讨厌紫金梵星的男人哼了一声。“你可真是掉进钱眼里去了。”
那人说,“我掉进钱眼?”转身对着另外的人说:“你们呢,你们怎么想,是按照李老爷的说法把她押到钟铉庭院去见李老爷,还是要怎么着?我可提醒你们,她刚一上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我只是没说话。要是大家一条心,说不定真的分到点钱呢。虽然临安深谷在李老爷的治理下也不缺钱,但大家想想,李老爷要赚钱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村民,时光倒退十四年,我们和李老爷都还不认识呢,可算是陌生人了。他要帮的,是我们?”
那人说着,另外的几个突然回过味来。“对啊,他要把湖底的人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