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章 在人事已非的景色里(1 / 1)苏未麦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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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信站在杨寄柔酒店楼下的大堂里开始发呆,他一时间没明白究竟是自己做错了,还是她杨寄柔变心了。刚才杨寄柔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王信你走吧,我放过你了。”当时王信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脸上也是在努力压着情绪,他心想这句“放过你”八成是杨寄柔的欲应还拒,这样的情绪王信全盘接受,甚至还觉得她有那么些动人,他打算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不要多想,他想解释自己这么多天没有出现的原因;可他刚抬起手,却看到路北洋走了过来,拍了拍杨寄柔的肩膀,说了一句“我在楼上等你。”路北洋这个人他在电视上见过,他甚至了解过路北洋的片酬,可是他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见到他,并且产生联系,而这种联系,究竟是正面性的还是破坏性的呢?这个疑问让王信寂然,他识趣地离开了。

王信回到北京后,一个人在家反思,空荡的三居室因为少了一个人存在而变得更加冷清,有时他接个电话,都能隐约听到自己的回声,他的心里变得空落落,他必须要找个人倾诉。

王信与何西约在了五道营的京兆尹,地方是何西选的,王信到的时候看到她已经坐在院子里,在茂盛繁荫的银杏树下悠哉地喝着茶;

“怎么想着约在这儿?”王信问;

“因为这儿贵呗,最近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想着有钱人约我吃饭,我得赶紧抓住机会,吃点贵到吓人的。”何西慢悠悠地回答着;

王信拿起菜单翻看着,“呦,您可真是会找地方,一盘蔬菜沙拉288,这餐厅贵得有点不讲理啊!”他继续领略着这家餐厅的尊贵,把菜单从头看到尾,他皱着眉问何西:“怎么连个肉菜都没有啊?我都已经做好吃到破产的心理建设了。”

“哎呀,忘告诉你了,这儿对面就是雍和宫,这家是素食餐厅。”

“那你有点过分了,宰我一顿我认了,但你也得让我这个冤大头吃饱饭啊!”

“你别激动,我听说他家素食做的有肉味儿,你尝尝看。”何西抢过菜单,使劲儿地找看起来最像荤菜的那一道;

“那我不是有病吗?多花几倍的钱,就为了吃口假肉?”

“你能不能像个有钱人,买单就得了,怎么话这么多?”何西抱怨着;

“哎呦,那你得找个哑巴富豪。”王信放弃了对这顿饭的期望,身体向后一仰,悠闲地靠在竹椅背上,抬头望着透过银杏树的半个月亮,旁边池子里的干冰冒着一阵阵白烟,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照,倒是真的有了一点云烟氤氲的意思。

何西点了两份黑松露,王信配着糯米糕咬上一口,瞬间一股粘腻充满了口腔,他不禁撇了下嘴,把剩下的食材丢在了一边,何西看着他那一副怏怏的样子,就知道这菜定是不可口,她开口问王信:“黑松露还有什么做法?”

“大多数都是做成酱汁配嫩笋吧,再就是熬汤,这么吃可真是有点腻人。”

“唉,看来我还真是消受不起这高端食材。”何西把眼前的黑松露推到了一边;

王信看到何西的举动,乐得抚掌称赞:“你看,这真是不花钱不心疼,一口都不尝?”何西没有搭理他,王信继续嘱咐着:“好心提醒一句:下次你可别遇到了大款就张罗着点黑松露,特别是男大款!”

“为什么啊?”何西被他这句话吊起了胃口;

“你没听过这黑松露又名是什么吗?”

何西摇摇头,王信接着说:“餐桌上的钻石,人间的超级春药!”

“啊?”何西半信半疑;

“你上来就要吃黑松露,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X暗示啊,你这个人就是太奔放,太热烈,太不顾及旁人内心的羞涩了!”

“滚!”何西怒斥道,她心想:别人心里有羞涩她还尚且愿意相信,他王信有个屁羞涩,他要是怀有半点羞涩,那鱼玄机就能称得上是贞洁烈女。

三杯两盏淡酒过后,何西轻轻擦了擦嘴,缓缓开口问他:

“说吧,请我吃饭是为了什么啊?总不能真的让你白花了这冤枉钱。”

“你要是不问,我其实不好意思开口。”王信点了一支烟,琢磨着自己的开场白;

“你说吧,反正我已经吃了你的饭,让我买单我是做不到了,让我吐出也是不可能了,你有什么事就大胆说。”何西打趣着;

“你当初为什么要跟我分手?”王信脸上略带着尴尬的看着何西。

这问题把两个人之间的热络瞬间切断,气氛像是冷锋过境后的山涧河川,冷冰冰地散着凉气。何西她没有想过要和王信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她担心这种行径会将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复杂,可是她忘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本身就是复杂的,不会因为不回忆过去,就可以变得简单清澈。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讨论过的‘行将就木’与‘蠢蠢欲动’吗?”何西问;

“嗯,记得,好像是你说的,所有人都是在这两种状态交替下向前走,先是对已有的人或事‘行将就木’,然后就会遇到让自己‘蠢蠢欲动’的人事,好景不会太长,‘蠢蠢欲动’又会变成‘行将就木’,随之也会产生新的‘蠢蠢欲动’,然后周而复始,我没记错吧。”王信没有感情地复述着;

“意思你倒是记住了,但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说的,那时候我把你说的话奉为圭臬,落地即为真理,字字句句情真意切。”何西点起了一根王信的烟,带着一点讥笑继续说到:“后来有一阵子我们的话越来越少,有一次我们一起看电影,你竟然对我说‘看个电影你怎么会这么多话?’那次我就知道,我已经成为了‘行将就木’,估计用不了几天,新的‘蠢蠢欲动’就应该出现了,我是不想把自己的故事结尾打上个‘背叛’的烙印,所以就及时放手了,我那时候心里就想:‘算了,放他走吧’,然后你就开开心心地走了。”

王信眼前浮现了那时候分手的场景,可那场景和前几天杨寄柔的样子叠在了一起,让他一时有一些恍惚,他赶紧把自己从臆想中拉回来,无力地对着何西辩解:“可能那时候我是因为忙着期末作品,所以才没那么多精力。”

何西听了之后禁不住笑了,“这话要是你在那时候说,我也许还会相信。”

“现在听着就假了吗?”王信问;

“现在一听,这就是你编出来唬住当事人的低等借口;我可以这样确信,是因为后来我也变得像你一样,懒得理对方,懒得答话,甚至懒得想个借口糊弄他。”

“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我像个渣男?”

“那我可真是一面镜子;”何西托着自己的脸,凑近了一些,“看,可算是把你照得原形毕露了。”

“行吧,这顿饭我也算请得不冤枉,就当是拿着人民币擦了擦自己耻辱柱吧!”

何西把烟掐灭,压了一口酒,继续说到:

“其实还有个原因,是我最近想明白的。”

“说,要是说得好,我一会再掏点人民币去隔壁酒吧继续擦耻辱柱。”

“那别等了,现在就过去吧。”何西拉起王信就往外走。

隔壁的酒吧有两个民谣歌手正在台上唱着张悬的歌:

“你知道你曾经让人被爱并且经过

毕竟是有着怯怯但能给的沉默

在所有不被想起的快乐里

我最喜欢你

我不再觉得失去是舍不得

有时候只愿意听你唱完一首歌

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

我最喜欢你”

何西点了几瓶1664和一堆小吃炸物,王信看着桌子上堆满的食物,忍不住问她:“说实话吧,你刚才是不是也没吃饱?”

何西哈哈大笑,端起酒同王信干杯,心里感慨:蛔虫!

王信喝了酒,迫不及待地追问:“何老师,您就别抻着了,继续赐教吧。”

何西想了想,没有继续方才分手的话题,而是问他:

“你有算过你家到底有多少家产吗?”

“说实话,我不是不算,而是不知道怎么算,我就知道不工作也饿不死。”

“那我再问个直观一点的,你家有多少套房产?”

“挺多的,全国各地都有,怎么了?这也算原因?”

“你还记得以前咱们住过的那个三元桥的小房子吗?有一次我找东西,不小心在电视下面那个抽屉里看到了一沓房产证。”

“啊?我怎么不知道?”

“当时我还以为自己要嫁入豪门了呢!”

“你就因为这个想分手?唉!也不是所有豪门阔太太都像今天似的吃不饱饭,当然,也不是顿顿都必须吃黑松露。”王信打趣着她,本来想着说出来恶心一下对方,可自己说完,又不由地想起来刚才黑松露的腻劲儿,忍不住皱了眉,这可着实是“伤兵一千自损八百。”

听着王信挤兑自己,她嫌弃地回着:“我是嫌你话太多才分手的。”

何西的这句话像是一把小钥匙,一下子打开了王信的记忆大门,那天他们俩看的电影是林爱华的《十二夜》,那可以称得上是一部爱情灾难片,男主陈奕迅把男人演得异常真实,与张柏芝棋逢对手;何西看完之后怅然若失,继而对王信长篇大论,“你看,爱情就是这样,就是不停地流转于不同的双人床,你知道吗?我在看的时候,还以为是咱们俩的纪录片呢;从一开始无故的好感,然后到每天的缠绵缱绻,再到后来的渐行渐远渐无言,现在看来,我们就差剧里面演的分手桥段了,真的太像了,我和张柏芝也像,我有点不喜欢这种性格,哎?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会选择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我会找个哑巴。”

王信那天的的确确说的是这句,绝不是何西印象中的那句“你怎么会这么多话”,可他还是接受刚才何西的结论——自己是个混蛋,跟全天下的薄情人都一样,他总是爱了一阵子就爱不动了,不用任何人帮忙辩解,他俯首认罪。

“何老师,您继续赐教吧,我尽量少说话,多虚心听着。”他对何西说;

“我给你讲个我最近的事吧,我有个朋友查小晴,你还记得吗?”

“哦,记得,她是浙江人吧?”王信问;

“这你都记得?”何西把最近跟查小晴的事断断续续地讲给了王信听,她没有讲不重要的邱易,重点描述了那该死的价值两万多人民币的发票事件,“我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窘迫,说来好笑,我现在特别能跟林黛玉共情,感觉全世界都高我一等似的,查小晴稍微对我好一点,好像都是一种施舍;清醒了之后也忍不住骂自己太矫情了,可就是忍不住要矫情。”

王信想了想,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跟何西讲这个问题,一直听着也没答话;

“唉,想你也是不太能理解我说的这些,真的就是这该死的阶级感。”

“别胡说,咱们可都是无产阶级,咱们都是手牵着手的光荣劳动人民啊!”

“你要是把你名下的房产分我一半,那咱俩才是真正的手牵手呢!”

“这……你这话说的……怎么感觉……”王信欲言又止;

“怎么现在还养成了话说一半的习惯?”何西踢了一下桌角,催促着王信,“感觉什么?说啊!”但在王信开口前,她好像也有了那么一点“感觉”,刚才自己那句话听着多少有点像是失落怨妇在讨要分手费;

“我是想说啊,这咱俩也没结婚,你怎么总琢磨要分我的财产呢?”王信说;

这该死的默契!何西心里想着。

王信抬起杯,压了一口酒,缓缓地问:“其实你那个朋友,我后来见过一次,她有跟你说过吗?”

“查小晴吗?你单独见过?”何西惊讶地问;

“嗯,有一次浙商的酒会,我爸也在,我就跟着去了,你那个朋友也是陪她爸参加,她一眼就认出我了,还主动过来跟我说了话。”

“说什么了?”何西期待着;

“她没头没尾地在我面前扔下了‘渣男’俩字,转身就走了。”王信顾不上对面哈哈大笑的何西,继续回忆着:“之后,我爸两三天没和我说话,还跟我妈讲,说我糟蹋了一个浙商的女儿,人家都骂上门了;我妈呢,没日没夜地追着问我的情史,死活都要看看你这朋友的照片,你说我这算不算是无妄之灾?”

何西笑得停不下来,笑声像是一串响铃,发出的阵阵叮当声变成了酒吧里民谣歌曲的伴奏,王信在一旁也看得津津乐道,“所以你那个朋友也不是因为有钱才会这么做,而是她本身就是这样直爽的人,她只会想到怎么做才能对你好,你的这些小情绪想让她也能及时的逐一分析出来,可真是为难她了。”

何西渐渐地收起笑意,端起了酒杯,默默地点了点头。

王信突然又想到了个实际的问题,他问:

“哎?那你现在住哪啊?”

“她那天之后就搬走了,这个房子也马上到期了,我打算自己租个偏一点的,能负担的起的地方,估计下周就搬吧。”何西答着;

“要不,你就还搬到三元桥那个房子吧,那房子一直空着呢。”王信提议;

“你这意思就是让我从‘寄人篱下’再搬到‘寄人篱下’?”

“我收你房租不就得了。”

“我可租不起。”

“何老师,你黑松露都吃得起了,还差我这点房租?”王信笑着问;

何西并没有答他的话,而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咱俩刚进门的时候,台上唱的那首歌,你听过吗?”

“哪首歌啊?我不记得了,怎么了?”

“没事,喝酒吧。”何西端起了酒杯。

何西回家的时候,看到头顶的月亮好像比刚才更圆了一点,月光照着雍和宫的飞檐斗拱,把这个夜晚显得更深邃了许多;何西一边吹着风,一边哼着刚才酒吧里那首张悬的《喜欢》:

“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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