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克尔顿四个城区的划分显然也是遵循着一定道理的。
甫一踏出木门,冲入任安耳鼻的就是一股子浓烈的酸臭味,以及左邻右舍嘈杂的声音。
灰塔区卫生措施不大好,尤其是一下雨,整个伦克尔顿的污秽就会沿着下水道冲到灰塔区来。
同样地,灰塔区的小破屋普遍隔音性很差。
每晚入睡时分,便能听见四面八方传来靡靡之音,扰人异常。
任安的伤势刚好,脚步却走得很快。
似乎是原身潜意识里遗留下的动机,他迫不及待地想去见见自己儿时的偶像。
任安自己也没有刻意地压制这份冲动,毕竟那位洛道人既然下了邀请,那不论怎么拖延终归是躲不过去的。
自己初来异国他乡,而张氏距离昔日举家外逃已过了十几个年头。
张氏一族算起来至少也该在伦克尔顿扎根了数年之久罢!
譬如任安前世去过的唐人街一样,他觉着那位洛道人应该没有刻意谋害自己的必要,顶多是想借助抑或利用自己去达成自己某些目的。
这也是任安百思不解的地方。
自己一个普通人,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呢?
任安一路走,尚忠也一路悄悄跟着,他的职责就是保护自家小主人的安全!
几千年前,乾元、众神两界开始互通,逐渐开始出现移民,起初是一人、两人,而后开始以家族、宗门为单位迁移。
尤其是大卫更始帝末年爆发的“左道祸乱”,让整个乾元世界的社会矛盾激化到了极致。
一些以往备受打压的左道修士、宗门开始离开自己熟悉的乾元世界。
道门三十六,武宗七十二。
除此以外,皆算是左道修士!
碎叶张家就属于其中。
张家以一页“玉帛金书”起家,书页上据说零星记载了一些与“点石成金”有关的法术,能使凡石成金,凡草生灵。
彼辈也因此冠绝碎叶郡城。
时过境迁,而今的张家似乎只剩下张洛父子一房,独自在异国他乡默默潜伏。
“咚咚——”
任安瞥了一眼跟前的“张府”二字,便是径自上前拍了几下门栓,发出咚咚脆响。
整个黑塔区都是清一色红砖房,张府修得有些怪异,保留了许多乾元世界的建筑特色,大门顶上龙飞凤舞的“张府”二字,就是和周遭红砖房最大的不同。
故而,
张府处于黑塔区的边缘,离着灰塔区也不算太远,大概一个正常人步行几十分的距离左右。
并非是张家破落至此,纯粹是不忍心放弃自己身上的东方色彩,又不想太过张扬所致。
张家的门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穿着麻布衣服小心翼翼地领着任安进了张家院子。
院子的主体是一幢五层高的红砖房,一层壁上布满了黝黑的苔藓,三层朝上则是“爬墙虎”的地盘。这种模样自然不是因为张家的奴仆无暇打理所致。
而是刻意为之。
任安虽然没有半点修为在身,却也知道当初与张家牵连的那家左道宗门唤作“尸傀宫”,擅长养尸、炼尸,故而为武宗道门所不容。
若是任安猜的不差,这三层以上的“爬山虎”应当是碎叶郡城四周绝迹多时的“血丝草”,而底下的苔藓不用多说,必然是与“血丝草”共生的“养尸藓”。
血丝草,亦名“血尸草”。
任安前身不学无术且好逸恶劳,但偏偏有着几等于过目不忘的本事!
任家子弟打小就会被要求粗读一遍《乾元世界百科图鉴》,有备无患防于未然。
任安跟在门房身后,同样走得小心翼翼。
这是一个晚辈拜访前辈该有的礼节,也是对于张洛赠给自己回元丹药疗伤的感谢,礼貌是必须的。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张家公寓墙面上种着修炼左道功法的阴性药草,但整个院子给任安带来的感受并不是一味的阴郁。
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
黑塔区的屋子都是清一色的红砖房,一来鲜血大多偏红色,二来血迹干涸之后会成黑色,黑与红正是整个黑塔区的主色调。
张府亦然如此。
他们极力地融入黑塔区的氛围,却又处处保留着自己东方修士的特色。
“咿呀——”
公寓门洞开,任安跟着一道进了去。
一入门,就是张家的正厅。
那位张氏的洛公子就立在正厅正中位置候着自己。
任安的第一反应是奇怪,眼前这位大概是张洛的中年男子手里端着的不是茶水,而是高脚杯盛着的红酒。
但是在这种氛围下,任安双手两侧分明摆着却是代表着东方特色的红木家具,整整齐齐。
“贤侄,来了雾都为何不来拜见你家叔父?”
声音有些阴沉,哪怕说得分外热情。
任安目光所见,是一位戴着青铜半面面具的中年男子,八尺身材,应当就是张洛。
“侄儿谢过叔父赠药之恩。”任安稽首道谢。
碎叶郡城的几家世族,在内互相斗来斗去,在外却是号称“连襟之谊”,彼此间互称叔伯兄弟,也不知几个真几个假。
任安前身除了偶尔听过祖父夸过几声张洛的天资,彼此间并无半点瓜葛。
所以,这声叔父只是寒暄而已。
张洛戴着面具,任安看不太清他的样貌。
至于张洛现今修为几何,任安前世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原身又是个没有半点修为的普通世家子。张洛自己不说,他就不可能知道。
瞅见任安稽首,张洛也是趋步上前,伸手扶了任安起身。
后者浑身一凛,心中骇然。
因为任安穿越的缘故,前世今生的灵魂彼此融汇,任安此时的感知力较之常人要高出不少。
他分明能够感受到,张洛双手碰触自己身上的时候,留下一些什么东西。
或是栽培后进子弟的种子,但更多的可能应当就是张洛之前赠丹举动的合理解释。
这就是他的所图!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如今既然摸清了这位“洛道人”可能的目的,任安的心情反而缓和了不少。
他抬起头,目露祈色,说道:“侄儿初至异国之地,还望张叔父能够襄助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