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言四顿没吃了，这一吃就是四顿的量。

律师端正的坐在一边看的有点吃惊，经纪人张一楠坐在对面沙发上看的直撇嘴“别急言哥，没人跟你抢。”

贺言扒拉着最后一口红烧茄子进嘴，将饭盒扔在了张一楠的脚边，懒散的倒回了沙发上，回了他一个响亮的饱嗝。

“言哥，大环境不好谁都不好过，您再怎么拖延，不还是要解约吗？早点签了合同对大家都好，以后大家还是要江湖见面的嘛。”张一楠将手上的解约合同从杂乱的茶几上又往贺言面前推了推。

贺言没说话，顿了顿，抄起合同擦了擦嘴，揉成一团丢回了茶几上。

张一楠的表情诡异，眼神中掺杂着一丝嘲讽，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我能理解言哥，14岁偶像练习生出道，影视歌三栖明星，02年大红大紫到如今过去18年了，突然过气了确实心态崩塌，但这事谁也没办法不是？谁让您老了呢？当偶像就是一口青春饭，人家其他偶像年纪到了的好歹能转型，您再看看您，可爱大叔路线您不适合，做幕后导演您又人缘差，公司总不能养着吃老本的人吧。”

贺言看了一眼合同，展开指出一条，冷冷的说“合同没到期，你们作为毁约方应该赔偿我三倍的毁约金，结果呢？从剧组拎五个盒饭就打发了？你当谁是叫花子呢！”说话间，将嘴唇上沾着的米粒捏进了嘴里。

“言哥，您就别为难我了，要不是看在你赔偿了十七家公司底裤都赔没了，公司还要跟你要一份赔偿金呢。咱就别扯皮了，您说我前前后后都来了六趟了，您要是愿意签了，这个月的盒饭我都包了，另外您这个月的房租我也交了！”张一楠看了一眼贺言的出租房，四十平米的小屋，掀开菜板就是马桶，拆了床板就能炒菜，这样的房子，即便是在帝都，也撑死不过2000块钱一个月，给他得了，让他快滚。

“就是说公司肯定不赔三倍违约金了？”贺言再次确定了一遍，皱着眉，点了根烟。

“是啊言哥。”

“就是说，我继续偶像风再也没有出路了？”

“是啊言哥，时代变了，您老了。”

贺言一怒之下，将烟掐了。

“不过言哥您也不用担心没有活路，咱俩多少年的关系了，我肯定不能不管你。”

“哦？你有剧本介绍给我？”贺言依旧表情冷漠。

张一楠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报纸，指着一块饼干大小的栏目“我给你找了个七环说群口相声的活，你是第九个捧哏，话筒收声的时候你大点声喊，能听到你说句话。”

“这有什么意义？”

“您这时候就别挑活了，能上台的活就是好活，您看看多少过气明星都支摊卖煎饼果子了。您还能上台就感恩戴德吧。”张一楠又掏出一份新的合同搁在茶几上，这样的合同，他包里至少还有十份。

贺言盯着合同又沉思了好一阵，抓起笔的手颤抖成了一团，18年前跟公司签约的时候，前呼后拥的来了四个经纪人，比现在更殷勤，比现在更热情，比现在更迫不及待。

18年来，贺言为星耀娱乐影视公司发光发热，大奖拿到手软，不到5年的时间，将星耀从二线小娱乐公司发展起来赶超一线，硬是拉到了业界第一位，当年星耀总裁霍铁山恳请他签下这份长达20年的合同的时候，承诺他以后无论是健康疾病是红是糊都不离不弃，公司为我，我为公司，那时候被视作明珠的他在聚光灯下备受鲜花掌声，那些呐喊还回荡在耳边，沧海沧田，闭眼睁眼，星光褪去，此时他孤身一人，又被视作了敝履扔进深渊。

这中间跟他年纪大了只有一小部分关系，还有一大部分关系，是因为贺言得罪了投资公司的公子哥。

签字后，贺言日后是好是坏再与星耀没有一毛钱关系。

签完字，贺言失神的将笔尖按在茶几上，跟红烧茄子飞溅出来的酱汁融合在一块，乱七八糟的洇出了一朵墨色的花。

张一楠终于舒了口气，怕贺言反悔，一把将合同抓起来与律师反复确认签字无误后，将合同小心翼翼的搁进了公文包。

“那你忙着，我走了。”张一楠迈腿就要离开。

“等等！”贺言站起身，一把就拦住了张一楠，面无表情道“回去告诉星耀，做人不要太没底线，三倍的违约金不赔就算了，盒饭必须给我送三个月，还有你，下个月房租，现在给！”

张一楠的脸皱成了一团，嘲笑似的从钱包里掏出了一沓钱，数也没数的一把丢在了茶几上。

“站住！”

“你还想干什么？”张一楠不耐烦的皱着眉。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不知道吗！”贺言一把抄起了茶几上的纸笔，刷啦啦写了什么递给了张一楠“记着，不是我朝你要的两千块钱，那是你买我签名的钱，懂了吗？滚！”

张一楠手捏那张龙飞凤舞的签名，咬了咬牙冷笑道“贺言，这就是你永远都不可能东山再起的最好证据，你不懂随波逐流，你不懂人情世故，你不懂跪着的钱最好赚，你不懂男人弯着腰才能活，你以为这时代明星光有脸蛋光有演技就能混口饭吃了？你妈的别做梦了！活该你被公司解约！你他妈的在哪一行也走不远！”

一只拖鞋飞了过来，张一楠捂住脑袋甩了门就出去了。

贺言瘫回了沙发上，把烟重新点燃，拾起了那张广告纸看了看。

七环，说相声？出场费200？

活倒是个好活，只是自己也不会说相声啊。

于是贺言掐了烟陷入了沉思。

他这没活的几个月里养成了个习惯，不抽烟的时候就掐灭，一个月下来能省下不少烟。

不行，他不能被现实打倒，得收拾收拾从头再来。

贺言翻找着通讯录，密密麻麻上千个电话号码，这其中朝他明里暗里递出橄榄枝的人数不胜数，想和他闹绯闻的女明星或男明星更是如过江之鲫，随便拉出一个来，要是愿意帮贺言一把，贺言也不至于混的太差。

只是前些日子，贺言拉不下面，谁也没求，这会被现实逼到了黄河边上，才想起来手上还有这么多资源，不用不是傻吗。

第一通电话贺言拨给了业内比较出名的影视公司经纪人叶子姐，自他出道这18年来，叶子姐每年的聚餐上都要跟他交流一番，想要带他去名声显赫的巨象文娱。

嘟——嘟——“喂，哪位？”

奇怪，叶子姐应该是存了自己的手机号才对啊。

“啊我贺言啊叶子姐。”

嘟——嘟——嘟——嘟——

掉线了？贺言又拨了回去，机械的声音响起“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她正回拨呢？等了两分钟不见有动静，贺言又拨了一遍，依旧是通话中。

正要发短信过去，贺言的手一顿。没必要发短信了，以前他拉黑骚扰他的秃头导演时，就是这种电话状态。

又找了个温柔的女明星打了过去，她手上资源不少，随便丢给贺言一个，都是男三、四号级别的戏份。

“喂，小乖，阿我贺言。”

“别打了！再打杀了你！”

嘟——嘟——嘟

下一通，就打给李导吧，以前跟李导合作过不少戏，要是他能出面，自己这波应该能撑过去。

“喂李导啊，啊我是那什么，贺言。”贺言尴尬的笑了笑“有空吗？”

“啊……”电话里的人顿了顿“你是贺什么？”

“贺言啊李导。”

“啊，什么言？”

“李导我是贺言。”

“啊，早说啊，原来是贺言啊，老熟人了啊。”对面传出两声干笑。

“是啊李导，承蒙您还记得我，感激不尽。”隔着电话，贺言紧张的咬了咬大拇指。

“这傻孩子说什么呢，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咱俩之间可不止合作关系，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前年在内蒙拍马戏？当时突然来了两头狼，我是真吓傻了，那是我毕生最最难忘的一次，真的。”

贺言鼻子一酸，伸出拳头擦了擦鼻涕“李导，别，别这样。”

“那时候还下着大雨吧我记得，草甸子本来就滑，下着雨，马还毛了，我看着两头狼张开血盆大口逐渐逼近，胆战心惊，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那时候剧组的人都骑马跑了，就剩下咱们两个。我没想到在我最害怕的时候，你在我旁边，真的，那是2018年9月20日下午4点半，是我最难忘的一天，也是那天我终于记住了你，原来你不单单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细皮嫩肉，其实也有一股子硬汉的勇气与蛮力。我也没想到那天的马啊怎么就那么烈，狼怎么那么凶残，你怎么就那么大的力气，生是冒着雨，一把把我拽下了马，当时我被你摔在草地上，看着你骑着马跑的老快了。”

“不是李导你别误会，当时不是有两个内蒙搏克在旁边看着吗，我寻思出不了事，再说我也不是怕狼跑的，我寻思给你搬救兵去来着。”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