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麟踉跄起身,只觉一阵昏天黑地。
鼻血狂流不止,顷刻湿透衣襟。
“把鼻血堵起来!”
“把鼻血堵起来!”
几个小厮手忙脚乱的将宋煜麟架出明月楼,仓皇送医。
“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嘛?”
吴恙神色平淡的环顾东域这一帮膏粱子弟,随手提了一壶酒,冲着琴后的红霞姑娘,轻轻的打了个响指:“接着奏乐,接着舞……”
这帮子人的诗兴有没有被打扰,吴恙不知道,反正他是在这地儿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提着壶酒,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堂去。
本想去明月楼下的护城河边转转,赏赏夜景儿,吹吹河风。
不曾想,刚要下楼之时,却发现了一条别致的绕楼回廊,顺着回廊蜿蜒曲折的走了一段儿,竟有一处宽阔的露台。
凭栏可观小半个太元城之景,抬头可望一轮清凉明月挂在夜空。
露台清风拂面,杆栏之下植有花草,被一阵夜风吹得窸窸窣窣,那一簇簇的姹紫嫣红,叫不出名儿,却也开得繁盛。
真是个喝酒赏月的好地儿。
吴恙倚着桅栏,于花间席地而坐,仰头痛饮了一番。
人生寂寞如雪啊!
今日刀杀马夫胡全儿,打流了宋煜麟二两鼻血,虽那一时豪气万丈,但此刻却是如此落寞。
泱泱东域,怕是无一人懂本世子此时心境。
东域世子如何?锦袍加身又如何?
只是黎元宁王的一念之间。
尚在马厩之时,虽潦倒困苦,但至少还能感觉到有二十万东域铁骑,以及千千万万的东域百姓,一步不退的站在自己身后。
可披上了这身世子锦袍,那自己便是,莹莹孑立,形影相吊了。
杀一个马夫胡全儿,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吗?
打一个宋煜麟,就能彻底划清跟宁王的界线了吗?
宁王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他就如此明目张胆的将自己推向了整个东域敌对的一面,沦为众矢之的。
自己又该如何破局?
仰头痛饮壶中酒,明月清清照影愁啊。
青鸾舞镜。
一个人没有同类。
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却又偏偏卷入到了这如旋涡般的纷争之中。
命运便是如此拨弄人的?
老子还偏就不服!
此世一个人又如何?
天上明月,照样也能照进自己以前的世界!
那里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的朋友!
同天共日月!
来吧兄弟们,咱走一个!
吴恙洒洒举起酒壶,遥遥与明月抱瓶儿吹!
地上影子亦是豪迈,仰头猛灌壶中之酒!
寂静回廊,忽闻有人月下吟诗……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诗韵,抑扬顿挫,直击心坎!
“谁?”
“谁在吟诗?”
吴恙如见了鬼一般,猛然从花间站起了身子,惊悚的四下环顾……
这是李白的《月下独酌》!
除了自己,这个世界还有谁人能够背诵?
难道还有人跟自己一样,从那个世界里穿越了过来?
凄清的回廊之中,不见半个人影。
身体中,却忽然传来了蛙蛙留下的那缕灵识的声音。
“江湖浪子李白,触景而作精妙诗赋,滋生灵气100点。”
什么?
李白?
那个盛唐诗仙李白?
吴恙顿如五雷轰顶,整个世界观都凌乱了……
这里不是一个灵气纵横的玄幻世界吗?
这里不是刚刚新皇即位的黎元王朝吗?
跟唐玄宗的大唐盛世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这个李白又是什么鬼?
“100点灵气,即将飘散……”
蛙蛙仙识的声音再次轻轻响起。
吴恙这才赶紧回转心神,以心念将那100点灵气纳入了体内。
灵气入体的清新之感,使得吴恙躁动的心绪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诗仙李白乱入这个世界,有什么奇怪的?
自己不也是稀里糊涂的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吗?
真是大惊小怪了。
都是外来人口,彼此彼此了。
不过话说诗仙李白的诗才也真够猛的,随口一吟,滋生灵气就是100点!
“兄台别找了,我在这儿。”
吴恙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在那高高的明月楼顶层飞檐之上,坐着个一身白衫的俊逸少年,一腿屈膝于胸前,一腿吊在高高的飞檐之下轻轻摇晃。
他佩剑在身,仰头饮了一口酒。
月光皎洁的在他身上烁烁跳动,白衫衣摆在清风之中逸逸飞扬……
“喂,刚才作诗的是你吗?”
吴恙装出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故意问道。
“恰是在下。”
李白将酒壶放在腿边,转头望来:“方才见兄台愁苦若思,形影相吊之间,竟提壶邀月对饮,此等潇洒无双的气度,着实令在下折服!”
“此情此景,又有酒壶在手,一时诗兴难耐,便脱口吟了一首,如有冒犯,还请兄台见谅!”
诗仙李白,竟被自己潇洒无双的气度,所深深折服?
吴恙假酒喝多了都不敢这么想!
可既然诗仙如此抬举,吴恙倒也不自惭形秽,提壶相邀道:“屋顶上的兄弟,你我二人既相遇于此,何不相约对饮,喝个痛快?”
灌醉这年轻的诗仙,怕是还要再作出几首快诗来,那可都是灵气啊!
“兄台相邀,却之不恭,那你我今晚便喝个痛快!”
飞檐之上的李白,双足轻轻一点,屈膝展翅,便身轻如燕般的飞落在了这露台之上。
继而拱手自报家门:“在下李白,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吴恙拱手回礼:“在下吴恙,小白兄不必客气。”
两人坐卧于花台之间,洒然提壶对饮。
“哈!”
吴恙伸手擦了擦嘴角酒渍,望向身侧诗仙:“我见小白兄在这明月楼来去自如,可是这明月楼的常客?”
李白举着酒壶摆了摆手:“算不得常客,只是这明月楼时常聚有诗会,兴趣使然,便偶尔过来凑凑热闹。”
吴恙打从心底里盛赞:“小白兄太过自谦了,以小白兄之惊世诗才,怕早已是誉满天下的大诗人了吧?”
“大诗人?”
风华正少年的李白轻笑着摇了摇头,伸手腰间一提,一柄精致的宝剑便横举于手中:“吟诗作对不过是日常消遣,哪有仗剑一柄走江湖痛快?”
“其实……我是个剑客。”
对哦!
吴恙这才猛然想起,傲然于历史长河之中的李太白,不仅只是名满天下的诗中之仙,也还是一个醉心于剑术的剑客。
据有学者统计,《全唐诗》李白诗中的“剑”字,共计出现了一百多次。
可见这位诗仙对剑术一道的痴醉与执着。
也正是因为心中有剑气,这位诗仙的诗词方才如此豪迈奔放,大气磅礴,充满了一种常人不可企及的浪漫主义色彩。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里的剑客李白,到底剑术造诣如何?
吴恙继续马屁不穿道:“小白兄日常消遣,诗才便如此之高,着实令人佩服!”
“实不相瞒,在下今夜也在这明月楼之中参加一场诗会,说来汗颜,入耳之诗,全乃粗鄙不堪,哗众取宠之句,实在污人耳朵!”
小白诗仙却是饮了一口酒,啧啧的咂了咂嘴:“吴兄此言差矣,诗词本就是直抒胸臆,特立独行的,没有粗鄙高雅之分,但使心中快活,便是好诗!”
吴恙有些惊诧于这位泰斗诗仙的不羁论调。
目视之间,惊愕发现这位诗仙的颈脖与脸颊之上,竟印有不少绯红唇印,还散发有淡淡的脂粉香气,目光不由得有些呆滞。
“小白兄,你的脖子和脸上……”
“哦!”李白连忙伸手擦了擦,抹下一手红泥,略带羞涩的笑了笑:“今夜明月楼的二层和四层也有诗会,我去逛了逛,姑娘们太热情了,太热情了……”
“呃……”
吴恙一时不知如此言语,只感觉太白诗仙那伟岸的形象,在自己心中狠狠的震荡了震荡。
“李白!”
“李白,你给我滚出来!”
回廊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呼喊。
剑客李白飒然起身,急急冲吴恙拱手道别:“吴兄,在下有事先行一步,咱们江湖再见!”
言罢。
只见这位诗仙赫然从五层露台高高跃下,双足凌空几蹬,手中剑鞘几转,身形便如谪凡仙人一般飘逸远走,转瞬飞遁。
诗仙剑客,来去果真是落落出尘。
吴恙还未及回神。
只见一个妙龄姑娘便提着裙摆寻来此处,踮着脚四下望了望,就望见了吴恙:“这位公子,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白衣飒爽,面容俊俏的小哥经过此处?”
“怎么了?”吴恙愣神问道。
那妙龄姑娘一撒裙摆,气得俏脸通红:“那该死的小白脸儿,吟诗作赋的哄来了我们一大堆姑娘,点了一大桌山珍佳肴,还有九坛女儿红,他……”
“他酒钱还没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