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女们进宫已逾半月,皇后提议在清漪园设宴,帝后与后宫佳丽们一同赏荷饮酒。皇上欣然应允,想来政务繁忙了半月余,也是时候缓一缓了。
是日,澧兰步行至清漪园。只见个御女早到了,皆盛装打扮,仿佛珠玉堆出来的人儿一般。
在梳妆台前,澧兰特意让芸儿为她打扮得朴素些,只插了那支梅花簪子与一些银饰。
“御女,人人都盼着这样的机会打扮得出众些,以得陛下怜爱,您怎么反而要往朴素里打扮呢?”
“这是你说的,人人都想打扮得出众,皆着彩衣锦缎,这便让人腻烦。我着天青与湖蓝色,配银、玉首饰,倒清爽些,且与莲塘美景相称。”
果然想的没错,澧兰微微笑了笑。
宴席上,周御女为帝后及妃嫔众人献上亲手做的云片糕与雪花糕。她的翡翠步摇摇曳生姿,娇俏的小嘴上一抹红色妩媚娇俏,竟惹了其他妃嫔的不快。淑妃轻笑两声,“妹妹的云片糕入口甜丝丝的,”见周御女面露喜色,又接着说,“只是,这甜过了头,便叫人腻得恶心。绿红相配,倒是娇艳,却也俗不可耐啊。”
皇后解围道:“这莲塘里的莲花与荷叶,也是红绿相配,爱莲之人却视之为君子,并未觉得俗啊。”
“那是谁呀?倒是脱俗。”皇上问身旁的沈公公。
此时一双双眼睛不怀好意地望向澧兰。
“回陛下,那是刚入宫的陆御女。”
“陆御女,你可读过什么书?”皇上问。
皇上践祚未久,才二十六岁,俨然一副少年模样。
“回陛下,也只是略读过些儒家经书,平日里读些诗罢了。”
“甚好!可会作诗?今日莲塘宴饮,你可愿作一首?”
贤妃望向澧兰:“是啊,作了诗才称得上雅。”
“回皇上、娘娘,嫔妾诗作拙劣,不足登大雅之堂。但嫔妾少时背过一首连环诗,倒也应景,陛下可否饶过嫔妾,让嫔妾以背诗代作诗?”
皇上点点头:“好,你背吧。”
澧兰行了万福礼,“陛下,此诗名唤《采莲》,构思极妙。”
“采莲人在绿杨津,
在绿杨津一阕新。
一阙新歌声漱玉,
歌声漱玉采莲人。”
“极妙。听了你背的诗,朕现在倒想吃莲子了。不如你坐到朕旁边替朕剥莲子吧。”
“是。”澧兰行了礼。
一位小太监划船在湖心采了新鲜的莲蓬,呈了上来。芸儿接过来放在桌上,澧兰便剥起莲子来。
“别光顾着给朕剥,你自己也吃些。”
“是。”
“你陪朕饮酒。”
“是。”
傍晚,宴席散了,皇上却对这个清丽的女子念念不忘。
“陛下,不如今天宣陆御女侍寝吧。”
“你去安排吧。”皇上难掩笑意。
澧兰正用晚膳,皇上身边伺候的沈公公造访了春华殿,携了各色金银玉器,说是御赐的。
“恭喜陆御女,皇上今日宣您侍寝。您是新入宫御女里第一位侍寝的,真是好福气。想必当初曹姑姑已经教了侍寝的各项事宜,请您饭毕梳洗打扮,乘辇车到栖云殿。”
澧兰沐浴更衣后,头上只簪了一支檀木簪子,在唇上轻点了些胭脂,便乘了辇车。到栖云殿时,天色已经黑透了。沈公公将澧兰引到榻上坐着,说皇上正在处理政务,再过会儿便到了。澧兰便一动不动地坐着,对于皇上,她既期待又害怕。皇上,不知怎么的,在她眼里如故交一般,仿佛二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她见皇上的第一面,便觉得如此熟悉,以至于她险些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皇上驾到。”屋外的太监高声喊道。
澧兰心跳得快了,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皇上穿着一袭玄色衣裳,头戴赤色抹额,镇定自若地走进寝殿。
“你怕吗?”皇上问道。
“嫔妾不怕。”
“那你怎么脸这么红?”
“嫔妾......还请皇上不要取笑。”澧兰垂下眼来。
“听口音,你大约是宁安京城人吧,我总觉得看你熟悉,或许我们幼时就见过。”
“回陛下,嫔妾母家是云州陆家,曾在宁安姑妈家居住过几年,口音变成了宁安口音,回云州后再变不回来了。”
“朕母亲也是云州人。”
“太后娘娘难道不是兖州人?”
“太后并非朕的生母,朕的生母早在朕十岁时便殁了。此后一直由刘淑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教养。朕倒是羡慕你这样父母健在的和睦家庭,只是你怕是以后见父母的机会也不多了。”
“你以后私底下不必叫朕陛下了,直接呼朕名曹慎即可。不,不如叫朕慎哥哥,我只叫你兰儿。”
两人相谈甚欢,玉轮渐渐转至天正中。
“时候不早了,嫔妾服侍慎哥哥更衣吧。”
澧兰为皇上解开衣带,往香炉里添了香,吹灭了蜡烛。
皇上一把搂过澧兰的腰,抱到榻上,轻吻着。澧兰早已放下了防备,她从未想过自己为何会如此轻易信任素未谋面的一个陌生人。澧兰浑身温热,二人的融合使她充分相信她与皇上本就是同病相怜之人,她坚信,皇上是她的枕边人,只有她才能得到慎哥哥的心。
第二天醒来,皇上已经更衣准备上朝,见澧兰醒来,忙说:“兰儿睡一会儿再回宫吧,不妨事的。”
澧兰爬起来为他戴好冠,正如妻子为自己丈夫做的那样。“慎哥,让兰儿先服侍你吧。”
“你待会儿可要好好歇歇,昨晚苦了你了。”
澧兰羞赧地把头一侧,“嫔妾倒不苦,只是陛下昨晚没睡好,今儿又要上朝,才是辛苦。今日嫔妾亲自熬参汤送了来,给陛下补补身子。”
“嗯。那朕便去了,你再歇歇。”
“恭送陛下。”
澧兰清楚自己只是妾侍,不敢在大庭广众下逾越了规矩,可在她内心,却觉得此时正如新婚一样,曹慎是她的丈夫,而她是他的妻子——他唯一的妻子。她躺在皇上的榻上,却再睡不着,她拼命地回味着过去一天里的点点滴滴——那是她十八年来最美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