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阻碍的出城之后,谢予迟便隐隐有些预感,事情并未按照预料中的进行。
果不其然,当浑身挂了彩的孙骁出现在他面前,一切便昭然若揭。
“殿下,我们前来接应之时,便中了郁景治的埋伏,后方兄弟们尚在坚持,至于瑾王援兵也应当随后便到,不过殿下,若能寻得其它一条路撤退,乃是上上之策。”
骑着马的谢予迟摇头,“通往京雍的路,仅此一条而已。”
谢琉上前,满不在乎的开口:“阿宸,看来你这大舅哥是不准备放过咋们啊。”
谢予迟淡淡瞥去一眼,继而冷声道:“无妨,既然有援兵,我们冲杀过去便是。”
“殿下,这……”还没等孙骁插话,便只见谢予迟率先驾马而去。
“别想了。”谢琉晃晃悠悠地出声:“你什么时候见他听过劝?”
前方,谢予迟未行多远,便远远看见前方陈列一二具尸首。
他握住缰绳靠近,忽的目光一凌,迅速拉马后退,只见一排排由地而起的尖锐木桩出现在面前,恰好占据了前行的整个去路。
而这时后头刚赶到的孙骁谢琉两人也发现后路被同样的木桩截断。
与此同时,数十个黑衣人突然出现,他们从周围的树林中纷纷蹿出,手中所持冷光剑刃直冲三人而去。
谢予迟静静看着他们靠近,随后从腰间取下弯刀,迎上黑衣人的袭击。
出刀的速度如光似影,只用须臾,那些靠近他的人便接连倒地,这时,谢予迟的长睫仿佛凝聚着将滴未落的血珠,就连浅如琉璃的眸子犹如蒙上一层血雾。
谢予迟拔刀之时,便是嗜者,是杀神。
另一头,一名黑衣人脖子被谢琉横向划裂,鲜血如喷泉一般飞溅开来,孙骁除了长刀,也多用拳交功夫,一拳直击人胸口,胸骨断裂,鲜血从嘴中四溢。
较于存心折磨的不同,谢予迟平时用刀干净利落,那些人刹那间便断了气,死的并不痛苦,若是同其它两人的杀法相比较,这些人倒更愿意死在谢予迟手里。
眼见着黑衣人即将除尽,一批将士打扮的人接着补上来。
谢予迟将扑上前来的人踢翻在地,便眼尖地发现那些连绵不断的兵将身后,出现了一座鸦青色的轿子。
笃笃笃——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举刀斩杀几人,随后转身看去,只见一蒙面黑衣女子带着黑衣人靠近,顺手竟轻松砍倒了横在路中的木桩。
熟悉的鎏金弯刀映入眼中,谢予迟便知晓是谁带着支援赶来了。
击倒几人,她飞快的落在谢予迟身侧,小声道:“殿下,阿瑶得快些送你离京,主子还留给我一个重要任务呢!”
谢予迟拉过士兵挡去另一个刺来的剑,又出手一刀割破了那人脖颈,听见阿瑶的话,谢予迟淡淡开口:“你主子确定无需我再出手?”
“不必啦!”阿瑶将侧方偷袭的人砍翻在地,“主子已部署完毕,此事成败,在此一举。”
原本他们以为郁景治派来的人并不多,可将近半个时辰过去了,似乎敌人丝毫未减。
孙骁应付的渐渐有些吃力,他险些被一剑穿心,幸好谢予迟出刀径直将那剑折断。
堪堪被扶了一下,孙骁喘着粗气:“殿……殿下,这不是个头啊。”
谢予迟将人稳住,随即掐指放进口中吹了个小哨,一只羽毛青翠的小鸟便落在他的肩头。
他瞥见出现的是这只信鸟,脸上露出一丝愕然,随即立马轻语出声。
随后只见那翠鸟直掠上空,蹿进林间不见了踪影。
忽然谢琉躲过几人袭击,于谢予迟不远处道:“阿宸,你没发现,来的人身手越来越好,那股杀劲,是从战场上浸染出来的。”
谢予迟没有回应,唯有出刀的速度越来越快。
此时,原本只有刀剑相交,撕裂的砍杀此起彼伏,可现在倒出现了这其它不同寻常的声调。
远闻一人高声大喊,似在阻止他们继续厮杀的行为。
“都别动手!那是景宁公主!”
这话一字不落地进入谢予迟的耳中,他皱紧了眉头,手中动作倏然慢了下来。
直到那些士兵自动退列两侧,谢予迟这才看清慢慢靠近那人的身影。
依旧是早上那袭烟色青衣,她发丝散落几缕在鬓边,苍白脸色有几抹不自然的绯红,袖口被树枝划破,露出缠在手腕的白绫,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只是当她瞥见谢予迟完好无损地立在那里之时,眼中瞬间有了光亮。
“都说了你们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伤了公主,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白柘紧随其后,护着郁烨左右开道。
谢予迟收敛了黏在那人身上的目光,持刀阻止人继续靠近。
“景宁公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疏离的语气,冷漠而陌生的目光,让郁烨瞬间明白那药效早已显现。
凝望着直指自己,还在缓缓滴血的刀尖,郁烨扯出一个难看的苦笑。
“并无大事,只是有些话想请你带于我相公听。”
谢予迟冷不防的噗笑一声,道:“公主恐怕弄错了场合。”
“无需担心,我将话说完,便会让兄长放了你们。”
闻言,谢予迟收刀入鞘,好整以暇地环臂打量着对面的郁烨。
只是郁烨突然扑了过去,以至于谢予迟下意识反应,瞬间将郁烨的手骨折断。
谢予迟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右侧的士兵中箭倒地。
原来她是要救自己。
郁烨心知自己这番下场已是他手下留情,可她还是忍不住疼得冷汗直流。
“谢予迟!你做了什么!”
白柘发了疯的冲上来,一拳便扬上去,谢予迟被打的偏过了头。
他随即立刻去查看郁烨指骨,发觉已断裂两根,便立刻解开发带将其固定。
众人目睹此番情景,又纷纷举起了手里的武器,蓄势待发又要动作。
“还愣着作甚?”
不知是谁叫嚷一句,双方战意一触即发。
那些持着长枪的士兵一拥而上,不敢将人碰着,只得将郁烨尽力往后带。
“我没事!”待指骨被固定住,郁烨艰难的收回手,继续靠近谢予迟。
可人流推搡,刀剑交戈,她往前的每一步都艰难异常。
怕郁烨被人误伤,白柘只得撑开双臂将人护住。
尽管是易了容,可白柘这实打实的一拳,还是让谢予迟侧脸泛起了红。
“住手!”白柘的喊声徒劳无功。
谢予迟应付着前赴后继的刀刃,目光不时落在对面郁烨藏在袖中的手。
隔着人群,郁烨忽的大喊:“我的手并无大碍,还请你用心听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
如此杂乱的环境,刀剑争鸣,不知自己的声音能不能让对方听到。
郁烨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眼中涩意,她继续道:“我曾做错了许多事,心知如今已无法弥补,但我无论如何都不愿让他误会。”
“误会我从未坚定地选择过他,误会……我并不爱他这件事。”
她没有抬头,因为不敢对上谢予迟淡漠的视线。
“幽州那场战役之后,我曾尝试着出逃去寻他,可是书歌死了,我的腿是废的,孑然一身,实在是没有办法……”
“多说无益,只余最后一句。”
末了,郁烨才缓缓抬头,黯然失色的清眸似在引人溺于深潭,轻哑的声调虚浮得不成样子,让人听起来不由得心尖微颤。
刀光剑影,血渍迸溅之时,她见那人忽然停住,似在张望着自己的方向。
她握紧横拦自己身前的长杆,朝着前方哽咽出声。
“无论他将来另娶,还是得获他人真心,既然与君相决绝,再无重逢之日,我仍旧会凭倚残年,独赴一百三十年许诺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