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郁怀瑾将手里的图纸放下,朝黑沉沉的外头望去。
“什么时辰了?”
外头的侍卫回答:“禀报殿下,已到亥时。”
为何她们还没回来?
心里正念及此事,便有个士兵匆匆跑了过来,“殿下,阿瑶姑娘他们已达兵营!”
“还带着人?”郁怀瑾反问。
“是!”
得到回答,郁怀瑾心里稍稍松懈,“现在她们人在何处?”
“回殿下,军医处。”
什么?难道晚晚受伤了?郁怀瑾一急,立刻站起身往外走。
“随我去看看!”
到达兵营的医帐内,郁怀瑾一进去便看到的是正在被包扎手臂的孙籍。
见郁怀瑾突然出现,阿瑶同蒋黎书有些惊讶。
“参见瑾王殿下。”孙籍看到郁怀瑾眼中闪烁,接着就要起身行礼。
“不必了孙总管,您先处理伤势为好。”郁怀瑾立刻阻止。
这时,阿瑶同蒋黎书站在一侧,表情并不好看,也没有出声。
“对了。”孙籍晾着一只包扎完毕的手,站起来用另一只去摸怀里的东西。
“宣陛下诏书!瑾王接旨。”
这话一出,营帐内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朕将归于天运,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大雍列代皇帝之遗命,今令吾子郁怀瑾,才德兼备,政行有方,得即帝位,钦此!”
整个诏书念完,郁怀瑾并未弄明白为何这么快便有了即位诏书。
“总管?这是……”郁怀瑾迷怔接过孙籍递过来的明黄诏书。
“殿下!”孙籍瞬间落下泪来:“陛下他,驾崩了啊……”
郁怀瑾当即惊愣在原地。
“这是何时的事?”
“就在两个时辰前。”孙籍一边用袖口擦拭眼泪,一边躬下身:“既得诏书,殿下便早些入京即位吧,景宁公主,也须得早些救出啊。”
“晚晚?她为何没有同你们一起出来?”郁怀瑾握紧手里的东西问。
“她不愿出来,只是将圣旨交给了孙总管。”蒋黎书上前一步,回答。
“瑾王殿下,还望您能体谅她一二,郁晚晚她,有诸多身不由己。”
“我明白……”郁怀瑾恍然后退,随即眼神坚定。
“明日我便入宫,为陛下扶枢守灵,不过在此之前,该结束的,也应当结束了。”
第二日,尚在寅时,御林军统领庞青便与霍万岳霍将军带着人前往护城河以及城门附近巡视。
这晋雍本有两大军伍,一为蒋家,驻防边塞,攘夷安境,二为霍家,覆逆安内,因霍家兵力略弱于蒋家军,所行之事不过剿剿山匪,平息地方叛乱,这名声也弱了许多。
但不可否认,霍家由兵部直属管理,权力甚广,也是皇帝的亲命军。
庞青则是一直跟着郁景治,原属蒋家军,后成了郁景治的私卫,在他入东宫之后,颇为受到重用的庞青自然也成了御林军的统领。
因乾安帝驾崩,从今日开始,便会有陆陆续续前来吊唁受灵的人进入京雍,他们便要逐一排查,仔细防备。
两人立在城墙之上,望着视野四周原本浮得层薄雾逐渐浓厚,模糊了延至城外的路,庞青隐隐有些担心。
忽的在那浓雾之下,出现一列列锃亮的铠甲,以及为首那飒风凌凌的将领。
一眼认出那银甲之下是何人,庞青不禁有些慌乱。
殿下说的是真的,瑾王果然要反!
“点烽火!集中兵力守城!”庞青忽的朝后扬声高喊,却未注意到一把剑已指向自己。
“庞统领,莫急。”
这时庞青才发现不知何时霍万岳挟住了自己的命脉。
“霍将军,你也要当叛军吗!”
“叛军?”霍万岳换了一只手握剑,“用不了多久,庞统领便能明白谁才是叛军。”
京雍皇宫大殿内。
自清晨起,整个城中都笼罩着肃穆哀凄的气氛,不仅如此,赶着上早朝的臣僚之间弥散着股莫名的紧张。
其实这紧张并不是没有原由。
乾安帝驾崩后,虽全朝处于丧礼期,可按照惯例,这第一个早朝便是要新帝即位的。
但今日恐怕没这般顺利,因为东宫的太子还未找到即位诏书。
就算没有主事者,这朝照例还是要上的。
零零散散的几位朝臣站在大殿前,无不低头窃窃私语,也有人在唉声叹气。
直到晁巩同廖云淮走了进来。
廖云淮也是今日才出现在朝堂前,过去几日,他都因瑾王一党的身份被排挤在外,尽管他并未为郁怀瑾做过任何夺嫡之事。
如今的朝官多是从底位擢升起来的,自睿王一党失势,刑部掌司王翼流放,寒门子弟多有了一席之地。
朝钟响了两声,殿上的龙椅前始终并未出现一人。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有些按耐不住之时,晁巩忽的走了出来。
“还望诸位耐着性子多等片刻,咋们这太子殿下还在城外呢。”
此话一出,底下的讨论声更大了。
“既然无聊,那我便先将一个典故说于诸位听听。”
晁巩环顾一周,继而缓缓开口:“此典故想必大家也十分熟悉,那便是鸠占鹊巢。”
接下来,他便以这故事为开端,颇为详细又补充地将昨夜之事叙述了一番。
“听到这里,想必大家也应当明白我口中说的鸠是谁,雀又是谁。”
“原来如此!”一大臣走了出来,气愤道:“这先妃果然狡猾!可怜陛下,竟在宫里被郁景治毒害!”
“是啊!应当立即将那罪人抓捕!”
并未应声,晁巩接着说道:“想必不过多时,瑾王便会携着诏书回宫,至于诸位,有些不安分的心思,也是该收收了。”
这般明示的敲打,一众大臣不敢不认,便纷纷作揖附和。
在这故事中,晁巩将调换皇子的罪责都归咎在了郁景治的生母上。
因为他知晓这婆罗鲜有人知,而且真相要是透露出来,整个晋雍皇室都恐怕要动摇根基。
乾安帝犯下大过,却又还了晋雍几十年的平祥和安乐,蒋清如因弥补这过错而死,郁烨则是用解药挽回无数人的性命等等,孰是孰非如今已难以理清。
所以他现在可以做的,就是尽力稳住这摇摇欲坠的朝局。
至于如何处置郁景治,那便是郁怀瑾所决定的了。
晁巩说完所有事情,颇为满意地回到原位,便见廖云淮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
只听他闻:“晁大人,您到底是那边的人?”
闻言,晁巩粲然一笑,目光落在不远处金碧辉煌的龙椅上。
“忠于人事,忠于君。”
这般模棱两可的答案,还没等廖云淮多加揣测一番,便被硬生生的打断。
“有人来了!”不知是谁突然惊呼一声,于是其他人纷纷朝着门口望去。
数道视线落在缓缓走近的那道纤瘦身影上。
“景宁公主?”晁巩有些出乎意料。
郁烨一袭素白衣裳,宽大的孝服笼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安静,眼神依旧淡漠。
她淡淡扫视着众人,最后瞥一眼晁巩,轻哑声音开口。
“晁掌司所言皆为真相,诸位可静待太子入宫即位。”
“那你来此的目的是?”有人忍不住突然发问。
原本郁烨的到来就不同寻常,此时心中有种猜测的廖云淮愈发不安。
果然,郁烨双眸微抬,唇畔仿佛噙了抹若有似无的笑。
“既已到了最后,孤有自知之明,想必诸位都未能见到晁掌司口中的罪人郁景治。”
“想必是躲在后宫不敢出来受降!”
于是那些朝臣皆开始以自己毕生所学的措辞来斥责郁景治的不齿。
“孤已将他放走了。”
郁烨的话一出,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景宁公主!私放重犯,你这可是死罪!”刑部新任掌司猝然开口呵斥。
“孤自然知晓。”郁烨看向那出声之人,目光决然。
“所以孤这不是,来认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