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梨儿与洛书面对面而坐一时寂静无言。
李梨儿双手捧着茶杯低着头自坐下开始就不发一言,双眼中氤氲着雾气浓密的睫毛上点着点点泪珠,若是有不明真相的人看到恐怕十有会以为洛书欺负了她。
可是洛书不过就说了一句话
“还好。”
这是对方才李梨儿问他的那一句“洛师父我、我想问问您关于邪哥的事情”的回复而已。
洛书心想这回答没毛病啊这是他与李梨儿正式的第一次碰面这姑娘也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徒儿这些年经历过什么对一个外人细细说一遍她怎么就哭了呢?洛书有些手足无措。
他上辈子的记忆几乎都在病房里深交不多,但是萍水相逢之人极多。医院往往是最考验人性的地方,对于女子他见过如韶斩一般活泼的见过如水倩奴一般柔媚的,见过像云兰一样狠厉的,也阿荼一样深情的。可是像李梨儿这样未语泪先流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洛书满脑子问号,求助地看向二零八八二零八八默默启动运算程序,但是看他眸中机械性的蓝光微微闪烁,恐怕一时片刻没办法帮上忙,毕竟二零八八在人的感情处理方面,还算是个新手。
洛书想了想,干脆开口问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李梨儿像是受惊的小兔子,猛地抬起头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马上就要落下来。
“姑娘,茶水要凉了。”
李梨儿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但是依旧没有回答。
洛书暗暗皱眉,教徒多年,他对自己交流的能力有一定的自信,可是再怎么自信,也架不住对方一言不发。
“姑娘?”
“……”
“……”
洛书不喜欢猜来猜去,虽然几年前的那件事让他收敛小心了很多,甚至在一段时间内有些瞻前顾后了,但是经过一段日子的恢复,又变得杀伐果断起来。事实上,若不是洛书这样的性子,也不会对着敌人首先不是用琴音幻境,而是一拳头照着脸上去。所谓物极必反,这大概与当初洛书在病床上一躺就是二十年有关。
洛书询问了几句,李梨儿都是一眼不发,偏偏几次带着水汪汪的眼睛抬头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围的气氛诡异地安静,洛书心里生了几分不耐,他不是没有耐心的人,但是面对李梨儿,好像耐心都用光了似的。
其实若是别的男人看见这样美人垂泪的样子,恐怕心都要碎了,予宇欲求。可是他天天看着二零八八的脸,就已经对美色免疫了,现在心中只有一股无处使力的憋闷。
不知为何,洛书隐隐对这李梨儿生了厌恶。
洛书深吸一口气,勉强将莫名的情绪收敛起来,想了想,与其任由三千情丝纠缠不清,不如快刀斩乱麻斩断所有绮念,便道:“我家弟子曾与我说起过你。”
李梨儿一下子盯住了洛书,脸上是欣喜,也是紧张。
洛书暗叹一声,平铺直叙:“抱歉姑娘,我家弟子当时初到苗疆,并不知道格罗花的寓意,给姑娘添了麻烦。”洛书无视李梨儿猛地失去血色的脸,继续道:“后来他曾找过姑娘许多次,只是不曾找到,与姑娘的兄长解释过,可惜尊兄长并不相信他所说的,后来他被敌人追杀,唯恐殃及村子,只好不告而别。现下归来,也有想与你说清这件事的意味。”
“给姑娘添了麻烦,我们很抱歉,不知道该怎么补偿姑娘,若是姑娘有什么想要的可以提出来,我们会尽可能地去做。”
对于女子来说,这件事关乎名节,虽然苗疆对这种乌龙并不看重,但是洛书还是想尽可能地补偿,其中未必没有避免藕断丝连的意思。
这个姑娘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洛书修习琴音幻境多年,对周围人的感情的感应已经敏感到极致,既然感觉不对,那还是远离得好。
李梨儿听闻洛书的一席话,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如雨打梨花,令人心生怜惜。
“洛、师父,邪哥他对我……当真就没有、没有半分情意吗?”
这种话对长辈说出来其实是有些尴尬的,可是她摇摇欲坠的样子,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洛书又是暗叹一声,然后坚决地摇了摇头。
“抱歉。”
这个恶人还是让他来做吧,以长辈的身份来处理,那些可能出现的以势压人,以义压人的莫须有的压力与指责,就不会落在阿筹身上。
……等等。
以势、压人?
洛书不再管面前默默流泪的李梨儿,捕捉到了自己生出莫名厌恶感的源头。
不料第二日她哥哥上门来,说提亲的事项。
当日阿痕被错认成阿筹的时候,他哥哥在围观众人面前去找的阿痕,那时候一点也没有顾忌女孩子家的名声。
说是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固然可以,但若是说李星与李梨儿想借着悠悠众口逼迫阿筹认下,又有何不可?
在方才,还有人调侃李星,他认错了妹夫。
在众人眼中,两人在一起分明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况且阿筹第二天才恍然知道这格罗花的寓意,在之前并未有人提起他与李梨儿的事情,说明在李星找上门前,这个消息都没有扩散出去。
这件事阿筹自然不会去到处说,那说出去的只能是李家。
洛书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但是又生出了更为荒唐的想法。
如果这一切都是被计算好的呢?若是李梨儿早就知道阿筹不知道格罗花的寓意,于是多次说起格罗花,每每说起格罗花又掺带许多贵重草药的名字,让阿筹将其混为一谈,引导阿筹将格罗花送给她。
让李星上前商议提亲的事情,见阿筹不允,于是将事情扩散出去,以势压人。这势不是“权势”,而是“趋势”。
李星一昧不信,李梨儿避而不谈,这件事便根本无法说破。
而现在在自己面前露出令人误会的样子,若不是洛书绝对相信阿筹的品行,恐怕就要怀疑阿筹是不是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混账事情。
而期间,李梨儿一句话也没有说,全靠旁人的脑补。
洛书觉得自己疯了,可是这些日子所见过的荒唐事太多,他竟然隐隐觉得这是对的。
就在洛书按着太阳穴,想重新理理思路,一只蝶蛊飞了过来,洛书迎着蝶蛊看去,看见了几个青壮,抬着一个人过了来。
“洛师父!洛师父!”
洛书向李梨儿道了一声抱歉,连忙向着来人跑过去,眉头紧锁,生怕刚才短短的一段时间出了什么意外,但是当他看向被抬着的人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这是阿闯?怎么中的是李砚夕的蝶蛊之毒?
几人将来龙去脉说清,洛书皱着眉头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在他耳后慢慢摸索,摸到一处不易察觉的凸起,而后用力一撕,在众人的一声低呼之下,一张全然陌生的脸露了出来。
李蝉看着这人,身子晃了晃,“阿闯?!”
洛书看向李颜硶,“这人既然没有逃出去,那应该是一直待在寨子里,阿闯应该也在寨子里。”
只是希望不要糟了毒手。
李颜硶点点头,看向四周,“三队,开始搜寨子各家竹楼,四队,去寨子周围几个能藏人的山洞里搜查!”
“是!”
这人还在昏迷中,蛊王级别的毒若是没有人解,恐怕一时片刻醒不来。
洛书内力不能运转,医术还在,按住他的腕子细细探查,片刻道:“这人内力一般,但是个轻功的好手,在江湖上恐怕也排的上名号。小指有些变形,一道勒痕,是万灵解留下的痕迹。”万灵解是一种融合天蚕丝和金属做成的丝线,极细,缠在小指,往往是江湖上的偷儿用的,能将丝线通过门缝插进去,然后隔着门操纵门插,将门打开。
这是这个世界的。
这人,恐怕是个妙手空空的好手。
可惜阿追那边的兰空空不在,那可是贼祖宗,一定能将这小子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
“这人进村子是有预谋的,小颜硶,族中很有可能是丢了什么东西。”
李颜硶秀美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可是族中……理应没有什么他们能用的。”
这明显是个中原人,对于苗疆蛊师来说,最重要的无非是蛊与银子,但是他们家中值钱的东西往往都打成了银饰戴在身上,而蛊更不是在家中炼制的,有什么可以偷的?
洛书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就没有什么不能时时刻刻戴在身边的东西吗?”
李颜硶想了想,道:“没有,唯一的……令牌也已经交给您了。”
洛书看看空间,要是这个偷儿能从空间里把幽冥令偷走,他也就认栽了。
那还有什么呢……
二零八八突然道:“公子,令牌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令牌没有,但是树形的木雕,他前几日刚送给了族长一个。
子车筹指甲深深刺进掌心,隔着斗笠,在月风看不到的地方,双目赤红如修罗降世。
月风打了一个寒战,不知道为何,有种被恶鬼盯上的寒意。
“我只是想走,不想见血,你不要有什么小动作。”
月风向上望了望,树木极高,几乎要插入天空。
他深吸一口气,向上跃去,警惕地向下看了看子车筹,他果真没有动手,却紧紧跟着他的步子跳了上来。
就像鬼魂。
月风身上寒意更重,他加快了速度,可是子车筹依旧在他身后一步之遥。
很快,到了树顶,两人落足之处是两棵树的树顶,就踩在一根细细的嫩枝上,随微风摇摇晃晃。
月风手上不由得紧了紧,子车痕皮肤被隔开了细细的伤口。
子车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死死地盯住了月风,月风只觉得血液都要一并冻僵了。
月风再次道:“我不想见血,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动作。”
他掐住子车痕脖子的动作越发用力,心中暗暗庆幸,他不过是拼一把,没想到赌对了,这两个人互相牵制。
他看看四周,山林地形复杂,他看见方才他们落地之处的旁边,有一片光裸的岩石,十分尖锐。
月风不想再僵持下去,哪怕是隔着斗笠,对方的目光也太过瘆人了些,让他几乎以为自己不在人间。
思至此,月风原本拿着匕首的手突然往后一撤,匕首的柄狠狠砸在子车痕的后脑。感受被挟持的人身子突然一软。
月风看着猛地扑过来的子车筹,将子车痕向着记忆中的那片碎石扔了下去。
子车筹向着子车痕掠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嗯……总之,先为新郎官月风公子默哀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