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兄弟怎么了?”
李砚夕看着二零八八突然捂住心口看向远方还不曾见他有这样的表情心下诧异。
二零八八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总感觉宿主……
木尽那边传来了吵架声。
“什么找不到机关啊,其实就是你们隐门想独吞吧?”
“说什么隐门最有天赋的弟子我看也不过如此。”
“胡说什么我看啊他根本就是想啊咱们都困死在这里面。”
二零八八走过去看见木尽被人围在中间气得面红耳赤。
隐门弟子本就不善口舌这些人又是江湖上的老油子木尽毫无反驳之力气得胸口不断起伏想说话却被人七嘴八舌地强硬打断,辩解的话被掩没在了众人的冷嘲热讽中。
宝藏肉眼可见,然而触不可及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金银珠宝眼看就要失之交臂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这些人忍不住焦躁,火气越发旺盛。人总是很难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而苛责他人所以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木尽身上。
这些人也是吃准了木尽的性子,不会将他们直接抛下,否则整个山洞只有一个隐门弟子供着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用这种手段。他们是担心木尽藏私了。
韶斩最这种情形最是厌恶,声音穿破层层声浪,直达众人耳中,“一群废物自己没法办法就苛责别人?这就是在正道邪道都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今天还真是长见识了。”
有人恼羞成怒,“妖女!你还敢来?”
韶斩冷笑一声,“你是瞎了吗?姑奶奶在这里这么久都看不见?你们说这小子解决不了,那你们行就你们上喽,或者拿出个解决的方案,否则你们就是打扰他破解机关。”
又有人反驳:“都过了这么久,谁知道他是不是破解出来不说?”
韶斩抱着刀怀了个姿势,金环碰撞发出金戈交织之声,“破解出来不说又怎么了?你们在这里激将有用吗?他如果真的不想说,那就不会说,要我是你们,还不如好吃好喝供着他,没顺他心情好,或者一愧疚就说了呢?”
韶斩的话让很多人一愣,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韶斩看着反驳的人轻笑一声,“我倒是觉得,你这样煽动别人,是不是心里有什么别的打算呢?”
“妖女!你别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好啊,你也知道这是血口喷人。那你刚刚又是在做什么呢?”
……
韶斩伶牙俐齿,不一会就将围住木尽的人骂地怒发冲冠,却哑口无言,与方才的木尽颇为相似,更令他们气愤委屈的是,周围的人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有别的打算,想打扰木尽,独吞宝藏。这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韶斩骂完了人,将被自己师弟和这群不要脸的人激发的火气都发泄完毕,神清气爽地回到了原地。
宁恒不由得赞叹:“爽利!”
冉苍若有所觉地看过来,然而二零八八巧妙地挡住了宁恒,冉苍什么都看不见。
冉苍收回目光,道:“相信木尽小友绝不是那种人,不过既然方才说这洞穴中也许有关阵法,我这里倒是可以帮些忙。”
他说着,指向身边的人,“这是我国师的弟子,精通阵法天象地理,虽然机关方面帮不上太多忙,但如果是阵法,倒是可以与小友讨论一二。”
这是个少年,与之前的顾离一般年龄,长相比起顾离的邪佞惊艳,更为干净柔和,算不上引人注目的长相,但一见就令人心生好感,声音清冽。
他看向冉苍,冉苍微微颔首,于是他向众人介绍道:“在下冉地泽。”
……姓冉?
被赐予皇姓,那便是冉苍的心腹了。
子车痕淡淡一瞥,收回了目光。
之前被冉苍带在身边的顾离,也没有被赐予皇姓,可既然不是最为亲近的人,为何会在武林大会上带着?
武林大会时,是最后的考察心性?还是为了……威胁什么人?
子车痕垂眸,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老三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占星台。
“老师,小泽不知道去哪了。”顾离跑到国师身边,微微气喘。
国师转过身,发丝银白而末端墨黑,宛如仙鹤的翅,衬得他愈发出尘,可是他眼中的思绪万千,将本应立于云端的仙人引入了凡间。
“老师?”顾离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国师看着顾离懵懂担忧的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离,你想留在宫里吗?”
顾离一怔,他本就是极为聪颖的学生,嗅到了一丝异样。
“老师,你要出宫?”顾离紧紧地抓住国师的袖子,“老师我也去!”
国师看向窗外的紫微星,又收回了目光,“小离,你天赋绝佳,但若是随我出去,最多也不过是当个神婆一类的人物,浪费了。”
顾离双手紧紧抓住国师的袖子,将飘逸的广袖抓得皱皱巴巴,精细的刺绣一塌糊涂,可是现在谁也没心思将注意力分给一件衣服。
“老师不是说,无论是天文还是地理,都是为了为民造福吗?就算是去乡间当个神……公,也是好的。”顾离一边说着,又嘀咕道:“反正留在宫里冉……皇上也用不到我。”
国师失笑,摸摸他的脑袋,眉眼温柔而暗藏愁绪,“小离,留在宫里,至少衣食无忧。”
顾离摇头,“不稀罕。”
“小离……”
“老师,”顾离仰头看他,眼中是执拗与遮掩不住的慌乱,“我也不是自小就在宫里的,您带着我吧。”
国师看着顾离,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就噎在了喉间,他恍惚想起,当初捡到这个孩子的时候,还不到他的腰间,一转眼已经能到他的下巴了。
当时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我什么苦都能吃。”
顾离母亲走后父亲另娶,继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了“一腔真情”跟了他父亲,可是到底是大小姐,怎么能忍受得了他这个正妻留下的“杂种”。期间的种种欺辱,开始父亲还会管管,等大小姐娶了妻,也就视而不见,甚至会埋怨他不懂事。
后来……后来有一天,父亲说要带他出去,给他换了新衣服,还买了糖葫芦,他很开心,就好像当初温柔慈爱的父亲又回来了。
父亲问他想不想吃龙须糕,让他乖乖待在原地,不要乱跑。
然后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国师见到他的时候,距离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一年时间,顾离因为常常饥一顿饱一顿,所以样貌也就没有太大变化,但是整个人如同一只幼狼,警觉而危险,他腰间别着一块被磨地锋利的石头,在抢酒楼的泔水时,会像一头小狼一样扑上去,若是谁与他夺,那石头刀就会压上谁的脖子。
……
“老师?老师……”
国师回过神来,看着顾离眼中的慌乱,想着当初小孩在原地从正午站到深夜,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情,一股自责就笼了上来。
但是他依旧将自己顾虑许久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离,你不必担心皇上对你的态度如何,不出一月,紫微星就要易主了。”
顾离浑身一震,“什么?!”
他本能地想摇头,但是这是老师所观,绝不可能有假。
“冉苍他野心勃勃,甚至妄想练就神功成就千古一帝,怎么可能会让位?而且太子为人柔和……不对、莫非是五皇子?还是四皇子!”
顾离混乱不已,甚至直呼了冉苍的名讳,他怎样想都想不出到底是谁有这个胆子。
“难道是冉苍之前的病没好?还是圣手毒医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国师看着顾离混乱的样子,将窗户关了,轻声道。
“是太子。”
“什么?!”
看着顾离不可置信的表情,国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有时候最不可能的,反而是最可能的。”
太子为人温和、文采斐然、排兵布阵皆有章程,可惜心肠太软,又体弱多病。至今朝廷上还有不站队在太子这边的朝臣,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两个缺点。
太子是个温柔的人,可是心肠太软,若是在平民之家或是江湖之上,绝对是能聚拢人心的大哥、大侠,可是这时在皇宫,有些事并不仅仅是为人温和就好的。
这样的人,有可能会……篡位吗?
可这是老师的说的,那就只有可能是真的。
国师再没有说什么,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是好事,他只是说:“等太子继位,未必不会重用于你。”
不等顾离说话,国师又自嘲似的,笑着道:“毕竟,我的学生,他敢用的不多。”
“老师?”不知道为什么,老师的表情让他心里一紧,他手上也跟着紧了紧,发觉不对,等低头才发现老师的衣服已经被攥地一团糟,他连忙拉了拉布料,试图将衣袖抚平,然而显然没有什么用处。
“老师……”顾离苦着脸看向国师,国师忍俊不禁,原本令他难受沉郁的事情,也能像聊天一样说出来。
“你今天不是问小泽去哪里了吗?他随着皇上出去了。”
“临行前赐姓为冉。”
“赐姓……?”顾离如同被雷劈中,僵直了身子,“是冉苍逼的吗?”
他们这些学生应该都跟着老师姓顾啊。
顾离只觉嗓音干涩,可是也自知问的是绝对不可能。
不想被赐姓,冉苍还能逼他不成?
可是、可是……
小泽刚来的时候,小泽平时、他、明明老师那么看重、他怎么能?!
顾离越想越是愤怒难过,双目赤红,脖颈青筋暴起,身子微微颤动。
他以为师门就是他的家,他以为他又有了兄弟的。
“小离。”
好像是一声叹息,国师摸了摸他的后颈,平时温暖的手指有些凉。
“没关系,不怪他。”
世人都知道江湖有隐门,精通机关阵法,奇门八卦,可是鲜有人知,隐门分两系,一系在江湖,于山水之间感悟自然万物,解机关,破阵法,暗保皇室免于贼人来往一系在朝廷,明辅皇帝治理国家,精通天文地理,使穹国躲过不知多少天灾地难。
江湖与朝廷本就密不可分,只是冉苍之前做的事情太绝,使江湖与朝廷势不两立。
然而还不到撕破脸的地步,隐门就成了朝廷与江湖之间唯一的纽带,隐门天文一系依旧在朝廷里,只是隐门机关一系却除了检修宫中的机关之外,很少来往。
后来冉苍从各地招揽奇人异事,能工巧匠,于是机关一系也渐渐不去检修了。
所以剩下的,只有国师。
所以国师对皇上可以不拜,大臣多以为皇上礼贤下士,与国师关系极佳,其实两人之间并不能完全算是君臣。
然而历任国师都是隐门中人这件事,冉苍起初是不知道的。这件事只有历任皇帝知道,但是冉苍篡了位。
当少年国师前来之时,他以为是自己招揽到了奇人异士,正在两国交战之时,国师夜观天象,利用骤然来袭的寒风打了殷国一个措手不及,自此之后越发看重宁恒。等知道国师乃江湖弟子,却已经离不开了。
不过只是暂时的。
历任天文一脉都会皇宫招收弟子,到大成之时,选取一人留在皇宫成为下任国师,国师会带领着他的弟子回归山门,从未有过差错。
却偏偏在他这一任出了问题。
他的老师被当年的皇帝气得几乎昏厥,根本无心收徒,他是老师还没去朝廷时收的弟子。
当年他的老师见皇帝无可救药,干脆回了山门,准备以江湖客的身份参与这次战事,不料皇室传来消息,新皇上任,新皇与盟主关系极好。老师在朝廷不曾收徒,于是将他派了出去,国师就回到了皇宫。
宁恒与国师都以为冉苍知道这件事,却不料阴差阳错,竟然到战事毕才知晓。
而冉苍多疑,根本信不过他,于是就在他的学生身上做手脚。或学生本身就有问题,或是在幼时诱之,归心与他的又天赋绝佳的,这些年莫名地就痴呆了一个,跌进井水一个。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些孩子“都是”没有家的,入他隐门,便随了师父姓。
这些都应该是他的学生,他的门人,他的孩子。
冉苍知道,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国师,国师的能力是极大的助力,因此他要将有这门本事的人,变成自己的人。
担心国师会藏私,他安插了自小被洗脑的死士,做颠肺流离装途经国师身边,一切的相遇都被装饰成了意外的样子。
就像是小泽。
等冉苍回来,就是彻底决断的一天。
起初他很奇怪,为什么冉苍会对顾离隐隐敌视,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顾离无法被他掌控在手里。
到底是相识多年,他本就是心有七窍之人,对冉苍看得透彻,怕冉苍会认为自己偏爱顾离,对其他弟子不尽心,继而对他动手,所以刻意压慢顾离的进度,也算是为他打好根基。
其实他真的不怪小泽,因为他本就是冉家的死士,本就姓冉,这次、只不过是将姓氏归还与他而已。
他本不是他的学生。
谈何怪罪。
“老师,既然太子要继位,为何要走?他定是不敢用、用……的。”
顾离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同门的名字。
国师笑了笑,倒是有些放松,“一朝天子一朝臣。”
顾离攥紧了国师的袖子,“老师,带我回山门吧,我不想留在这。”
“小离,你要想好了,以你的天赋,留在这里早晚会被重用。你不是喜欢吃南方的果子吗?留在这里,每年都能吃到。要是跟着老师,就要过苦日子啦。”
“我跟着老师。”顾离低着头,向国师的方向挪了挪。
国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像抱小孩子似的,将他揽进怀里,不一会胸前就有了湿意。
“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咱们就回隐门,里面那一群小家伙可都盼着见一见你。”
“老师要记得。”
“记得。”
“那拉钩。”
“好,拉钩。”
……
国师轻轻给顾离盖好被子,将毛巾搭在顾离红肿的眼睛上。
顾离小时候见得太多,成熟得不像是个小孩,可其实他分明还是个孩子。
是他这个做老师的没用,连自己的学生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国师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看着纸上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字符沉思。
冉苍已经不行了。
之前的冉苍虽然掌控欲有些强,虽然有些疑心病,但是都无伤大雅,身为一国之君,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些甚至是必要的。
但是现在已经冉苍已经变了。
他的掌控欲与占有欲已经近乎病态,他对长生与不老的已经超过了对穹国的责任感,这些年说一不二导致他在朝廷上变得独断专行起来。
他已经不适合作为一名皇帝。
有时候他会想,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意。皇族因为从小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根本无暇习武,所以寿命也只是比平民稍长,每一任皇帝在位最多不过四五十年,在皇帝的思维连同身体一同僵化腐朽之前,更新换代,于是又注入新鲜的血液,使得皇室能够更好得治理国家,造福四方。
冉苍在皇位上的时间太久了。
像先皇一样被蒙蔽的双眼,但是他更难掌控,他的破坏力更强。
先是施己教,又是宝藏,冉苍一心放在了秘籍上,却连边疆的异常都没有发现。
殷国,多年前险些将穹国灭国的殷国,又有动作了。
他起初发现紫微星变动,是以为冉苍自取灭亡,后来在武林大会之后,他发现冉苍的状态变得有些不对了。
他不是很确定,大概是毒。
他用力很大的功夫,将所有可能的人一个一个排除,最后剩下的了一个冉星辰。
他有些惊讶,不过其实也不太惊讶。
当年的事情他后来隐约察觉到了,他还去找过这个孩子,只在落仙崖边找到了奴婢的尸体。
冉星辰的母亲,前皇后的死,有冉苍的一份。甚至可以说是主谋。
而冉星辰险些被人害死,也未必没有他的参与。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更何况,冉星辰是不是兔子,还不一定呢。
他消失的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国师经过了很久的观察与研究,最终决定放任冉星辰的动作,如果他真的能对冉苍下手,那便除了身体弱,没有什么致命的缺点了。
冉星辰会是个好皇帝。
国师将桌上的一张纸点了,而后整理衣襟,向往走去。
这个时间,太子应该在御花园。
洛书爬出了坑,将骨头一一复原。
他可不敢保持着缩骨功的样子转换,转换完没准骨头就正不回来了。
洛书抹了一把汗,他唇色苍白,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仙风道骨的白衣现在让他看起来像水鬼。
洛书勉强拖动身体,尽力将自己往边边角角塞。
雾气太浓了,之前争吵的声音也没了,安静地可怕,好像只有他压抑的喘息声。
洛书尽力将自己平展,以免骨头重塑出现什么差错。
现在小八不在,他可不敢乱来。
与地面接触也变成了一种痛苦,洛书躺下的时候痛的险些咬住舌头,只好把小八给他的树枝讲究塞嘴里了,他想一会饿了,就将就着把树枝啃了,这玩意咬起来还挺香,就是别把他的新牙给绷断了。
洛书浑身抽搐,青筋暴起,死死咬住树枝,发出咔咔的声音。
白色的胡子脱落,皱纹被一根根抹平,肌肉变得饱满,变形的骨骼重塑。洛书疼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只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转移注意力,为什么变老头发只是变白,便年轻头发就要重新长一截?我的骨头断了骨髓怎么办?小八那边怎么样了?……
……
洛书胡乱想着,直到听见了谈话的声音。
“怎么样?”
“那糟老头子把银十七给逮住了,银十七自杀了。”
洛书微怔。
好熟悉的代称。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回来了,这两天累得要死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