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隔着重重人影都能看见冉苍的脸瞬间惨白登时一股子爽意直上心头。
看作恶太多就连天都看不下去了。
洛书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搭住宁恒的肩膀却见宁恒微蹙眉头,并不是他预料中大仇得报的释然。
洛书略略一想便明白就这么让冉苍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再说以老宁的性子想要的是亲手将心中恨意平却而不是让不知从何处掉下来的毒蛇了却了冉苍委实憋屈。
洛书直起身来其实冉苍现在死并不是最好的不说朝廷民间对冉苍的不满还没有达到一个顶峰单说小三子那边二青伪造的圣旨还缺冉苍的玉玺,为了让他的那群好兄弟老实点,圣旨还是有必要的。若是冉苍就这么死了洛书虽然信任冉星辰可以搞定一切但无论怎么说都不如直接了断得痛快。
蛇毒性烈,眨眼间冉苍被咬中的肩膀已经整个肿胀起来。
冉苍带了御医在身侧,几个大夫慌忙将蛇取下将冉苍的衣襟割开,那应该不比针扎大的蛇牙洞已经成了两个黑点,周围一片黑紫之色周围皮肤触手滚烫。
被酒浇火烫过的匕首割开周围的肌肤,黑红色的血液流出,腥臭的味道与蛇群一模一样。
洛书看看宁恒紧锁的眉头,一把勾过宁恒的脖子,笑着低声道:“老宁,舍不得?”
宁恒看着洛书弯弯的眉眼,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洛兄,别逗我了。”
洛书正色道:“其实解蛇毒之法不只有我之前用在青邪身上的一种。”
迎着宁恒的目光,洛书低笑一声,道:“其实也不需要我之前那么麻烦,只需要……以全身内力为代价。”
曲青邪是他的徒儿,他纵使拼着内力耗尽、精力损失,也要将曲青邪给救回来,把他的一身武功保住,可是冉苍,他凭什么?
咬中冉苍的毒蛇与咬住曲青邪的毒蛇不是一种,这种毒毒性要弱不少,再加之冉苍体内有囚蛊,蛊本身就是毒虫,他体内天然的蛊毒可以暂且抵御蛇毒的攻击。而囚蛊将他内力锁于丹田,此时只需要将囚蛊激发,丹田内力迸发,久未经内力滋养的身体会自发排毒,蛇毒自然不足为惧。
不过因为久未经内力滋养,加之之前阿痕在他体内下的毒,经脉脆弱无比,如此一经冲刷,内力所过之处经脉崩裂,丹田尽碎,冉苍算是彻底废了。
洛书将一只瓷瓶递给宁恒,道:“你不是想废了他的内力吗?用这药,免得脏了你的手,他不配。”
洛书看着冉苍惨白的脸颊泛着潮红,神色嘲讽而淡漠。
天下哪有白的的好处,虽然他的经脉与丹田毁了,但是囚蛊也死了,正是以一换一。他体内的囚蛊,若是没有蛊王帮助,根本无法取出,而他体内的毒,这几个大夫更没法解。以一身武功换一条命,有什么不满足?
这身武功,本就是他欠老宁的。
这一身病痛,全是他施加于老宁身上的。
现在还回去,让他也体会一下老宁五十年所经历的痛苦不甘与绝望,有什么不对?
“老宁,用不用?”
洛书问宁恒。
然而其实也不必再问。
宁恒毫不犹豫地接过了瓷瓶,洛书站直了身子,看着宁恒向冉苍走去,这一场闹剧终于达到了。
冉苍眼前已经有些发黑,他头昏脑涨,呼吸之间的气息滚烫,几乎要将自己烫伤。头脑嗡鸣作响,大夫的问询与冉地泽的哭喊求饶声混杂成一片。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他看见宁恒一身白衣缓缓行来,就如同数年之前的青年,眉眼含笑地向他伸出手,语调温柔。
“小少爷,出门要注意安全。”
“阿……恒?”
冉苍勉强晃了晃脑袋,温柔的故人化作一抹青烟。
眼前的宁恒,依旧是旧时容颜,可是眉眼间的温柔已经不见。
“冉苍。”
宁恒将瓷瓶拿出来,他视四周警惕着拿着尖刀对准他的众人为无物,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冉苍。
眉如宽刀,眼如鹰隼,鬓若刀裁,双眉之间有深深的印痕,纵使如今这般狼狈的模样,依旧不失属于君主的凌厉。
宁恒突然觉得光阴是如此漫长,又是如此短暂,当年那个暗藏雄心壮志的稚嫩少年,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长大了,不知何时已经变作了他不认识的样子。他的真情、他的喜爱、他的关切,都变作的一把把刺向他自己的尖刀,将他割得遍体鳞伤。
他的师父喜好读话本,他闲暇时曾偷偷翻看,无非都是些痴男怨女的缠绵故事,他不懂为什么这样的故事会引得师父落泪,不懂心是如何会伤得淋漓,不懂为何会有如此自爱意中生长出的仇恨,可是他游历这些年,一朝在冉苍身上尝了个彻底。
纵使无关情爱。
宁恒闭了闭眼,将心头百味咽下,将瓷瓶递向了冉苍。
“这是玉碎散,可以将你体内的囚蛊激活,可克制蛇毒,同时你丹田经脉将毁。”
他以为他会愤怒,会失望,会冷言冷语,可是他的声音出乎他意料的冷静,平直的声线好像没有感情的机关傀儡,面对的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他就这样说完了冉苍一定会知道功效的,在这瓷瓶中玉碎散的功效,然后瓷瓶递给他身边的侍卫,用与不用全由他自己决断。
冉苍浑身一震,他看向宁恒,目光中有震惊,有不解,有恐惧,有恨意,宁恒想许是自己看花了眼,竟然还看见了那么一丝恳求。他的注视是打翻了的孟婆汤,酸甜苦辣也好,五心杂味也罢,将往事一饮而尽,便是从此陌路。
若是他用,那便是浑身经脉尽断,没了内力,毁了根基,他余下的日子便是病痛缠身,痛不欲生。
若是他不用,拿便是蛇毒发作,此后阴阳两隔,爱恨一笔勾销。
宁恒转身,突然感觉一阵轻松。
那禁锢他翅膀的锁链锈迹斑斑,终于在今日轰然坠地,砸出一串回声。
洛书笑着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了抱他的挚友,为他庆祝新生。
……
风涉的笛声再次响起,愤怒的巨蟒被安抚,慢慢爬到了风涉的身边,低下了硕大的蛇头,风涉缓缓走到巨蟒的身上,仿佛回到了他的王座,于蛇群中挥斥方遒。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咱们要快些出去,施己教的人已经知道了。
在幽冥墓里留的人不多,但是在外面有数十个蛊师。
施己教的目的是重创冉苍,将江湖侠客一网打尽,在此事之后将会趁机挑拨朝廷与武林的关系。
我怀疑他们所图不小。
冉苍手里的地图是真的,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一间蛇室,我是其中最大的变数。
洛书脑海中将风涉所言一一甄选,想起本不应该存在于穹国的血虫,想起边疆被拦截的信件,想起施己教那损伤穹国根基的所作所为,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与虎谋皮,鲜有人能全身而退,多半会被剥皮吮骨。
洛书看向冉苍。
冉苍那边爆发出种种混乱的声音。
经脉被生生撕裂的滋味,想必是不好受的。
冉苍最终还是用了那一瓶玉碎散,想必心里也是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类的话。
可是当年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将他的青山铲平了。再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他跋山涉水,求尽医药,为他巩固经脉,教他武功绝学。
愿意不顾自己白衣染尘、将他从泥泞中拯救出人,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
洛书突然有些想笑。
这世上没有鬼神,可是世间万事总有缘法,总有因果轮回。
洛书走到二零八八身边,悄悄地勾住了他的小指。
二零八八微愣,借着广袖遮掩,将洛书整只手包裹在掌心。
山洞外。
百骨知看着唇色已经有些发白的子车筹,心里急的要命,可是面对这铺天盖地的蛊,想帮忙也无从下手。
百骨知如此,这数百名侠士皆是如此。
他们能做的只是不轻举妄动,小心谨慎不要被下了蛊,不要拖子车筹与苗疆蛊师的后腿。
丁香的声音尖细,贪婪的目光如同一条黏湿的舌头,将子车筹暴露在外的皮肤一寸寸舔过,泛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血蛊师……我的小阿喜,你说你为什么不答应呢?以你的资质,由我担保,哪怕拿个金色令牌也不是难事,届时药人蛊皿、奇花异草、百蛊万虫……不都是你的吗?做什么和这群人在一起。”
“我舍不得毁了你呢,这可是万年罕见的育蛊之体。”
“你的蛊王是厉害,但是面对这么多蛊,总有精力耗尽的时候吧?你还在等什么呢?还有谁能来救你们吗?”
子车筹面无表情,他再次划破手腕,将血液喂给雪岭,原本有些萎靡的雪岭喝了血,身形增大的一圈,重新变得精神起来,周围有些蠢蠢欲动的蛊群重新恢复安静。
一只蝴蝶飞向了李颜硶,她浑身一震,看向子车筹,与之对视。
子车筹如他兄长一样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抬眼看向丁香,邪气四溢。
“你问我在等谁?”
他声调缓慢而慵懒,好像是沉睡的古兽睁开了眼睛。
远处有马蹄声急,好像是一片云朵落到了地面上,又好像谁取来了一捧山巅的白雪。
有一抹雪色闪动,行得极快,他华发雪衣,浑身素白,唯有眉间一点,嫣红如血。他怀里的孩子,端的是粉雕玉琢,亦是一身雪色衣衫,眉间一点血色朱砂。
雪白的小蜘蛛停留在他的肩上,就像是一个精美的衣饰。
他开口,声音如冰碎。
“他等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雪暮枝:小归,粑粑出场是不是贼帅?
雪月归:小洛呢小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