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
这个消息像春草一样迅速地生长等到回过神来眼前已经是一片融融春色。
新皇的脾气好但是这种大日子,若是谁出了半点差错恐怕都要被狠狠记上一笔,况且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谁都想给新皇留个好印象因此日头未到群臣已经尽数到齐穿着礼仪一丝不苟等在外面。
“之前穹皇在位的时候有武林人士来参加贺喜不知道这次大典如何?”
“……我看难。”
“虽然当初武林结盟的是穹皇但是新皇登基于情于理都应该来贺一二吧?”
“我……不是指这个。”
“虽然当年因为宁盟主失踪的事,武林与朝廷险些闹翻,但是后来不是依旧相安无事吗?前盟主当年与穹皇私交甚好其人又大义为武林盟留下箴言,要与朝廷较好,共守穹国这才有这些年穹国的昌盛。”
“话倒是不假,但是……但是我听闻穹皇之前去了武林大会,还与方盟主打了擂台要将武林并入朝廷之下。”
“什么??”
原本还信誓旦旦的几人怔愣当场,冉苍积威已久,嘴巴张合几次,还是没有说出什么不敬的话,只是心却像是被扔进了冰水里,互相看了看,嘴角皆是苦笑。
穹国虽盛,仔细算来却只是巩固了五十个年头,从当年的大厦将倾力挽狂澜,其中难免会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若没有武林的支持,那……
随着一声高亢的“大典起”,议论声随之渐渐淡去。
“吱呀”
大门缓缓打开。
……
高起的祭台上,冉星辰与国师相对而立,其实只是最简单的祭舞,国师举手投足之间却仿若蕴含了道义,令人移不开目光。国师宽广的袍袖卷起又落下,明明是为之努力了许久的日子,冉星辰心里却毫无波澜。
国师将已经燃到一半的香从香炉中拔出,冉星辰将新的长香端端正正地插到了香炉上,而后从国师手中接过了半香,将新香一根根点燃。
顾离若有所感,仰头看去,正是天光大亮,什么都看不清晰,他却好像看到太微星经过数月的移动,终于落到了它的主人身上。
冉星辰与国师相对行礼,他嘴唇微动,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国师辛苦。”
顾吟一声伤没有好全就起身主持大典,为的是为顾离铺路,也是怕他不主持,宫里会多出些什么流言。国师的存在已经被神化,而事实上,能够预测天灾地难、求雨布施的国师,在很多人眼中就是神佛。
国师眉眼是天然的温柔,他轻声道:“圣上辛苦。”
冉星辰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不辛苦。
真的、不觉得辛苦。
……
“五师兄,这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百骨知蹲在子车痕面前,看着自己不久前刚从台上换下来的香,想不通为什么刚才六师兄连着派来了三只蛊提醒自己,甚至怕他没有看见,还让最后一只蛊带着一窝蚂蚁过来,百影还以为他跑去炼蛊了。
子车痕看着帕子上的一截断香,轻轻碾动,香被碾碎。
他用一枚银针轻轻拨动了一下碎香,道:“这香里混了三十九种药粉,点燃之后起用,会使人感官比平日迟钝些许,但是极难察觉。”
百骨知像个学生一样,乖乖举手问道:“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一会对三师兄下手的话,让三师兄的反应慢那么一点吗?可是旁人也不知道三师兄会武。”
子车痕用针尖挑了一下,剥离暗黄色的香,露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球。
“这是蛊卵。”
“温度上升,孵化出来的蛊会在香燃到的时候孵育,钻入人体。”
“这种蛊本就细小,极难察觉发现,再加上那香的作用,就更难被发现了。”
子车痕拿过百骨知带来的兔子,轻轻划开一道口子,内力运转,掌心温度上升,孵化出的蛊虫被子车痕一身清冽的驱虫草药香薰得晕头转向,一头扎进兔子的体内,顺着伤口钻了进去。
“小七,怎么拿了两只兔子过来?”子车痕为兔子包扎,兔子老老实实地趴在窝里,一动不动。
百骨知摸摸鼻子,“过伙房的时候看见就直接拿过来了,千万别让师父看见。”
他毫不怀疑师父看见之后会仗着自己有红柚直接把兔子烤了吃掉啊不对,以师父的厨艺,估计会直接交给师爹。他本来是打算捉只老鼠的,没想到六师兄做的清理工作太成功,一只老鼠都没碰见。
子车痕看着百骨知心虚地左顾右盼的样子,迟疑了一下,安慰道:“没事,就算捉来的是老鼠,师爹也有可能会做。”
之前他游历的时候,偶遇过一道“辣烤老鼠肉”子车痕从来没想过老鼠可能不在师父食谱里的可能性。
百骨知看了看兔子,悲哀地发现自己被这个完全算不上安慰的安慰,安慰了。
……
点香之后,是敬酒。
国师手持长嘴酒壶,不多不少地将三只酒杯斟满,酒杯小巧玲珑而做工精致,小小一只不过拇指肚大小的酒杯,上面却刻绘了山河万里,哪怕磨损半点,都是令人心痛的损失。
冉星辰端起第一杯酒,泼向空中,这一杯敬天。自此之后寿与天齐,为天之子,保朗朗晴空。
第二杯酒,洒向地面,这一辈敬地。自此之后福如地厚,为地上君,佑黎民苍生。
第三杯酒,冉星辰端起,一饮而尽。自此之后,他冉星辰为穹国新皇,护穹国无忧。
金乌利爪撕扯初春朦胧的雾气,金轮在夜空中热情而寂静地燃烧,冉星辰一身明金,仿佛披了一身阳光。
祭台到皇位,一共一百八十步,冉星辰一步一步走地极稳,台下有万人,万人寂寂,目光不移。
冉星辰转身,迎着阳光,缓缓坐到了皇位之上,在这一刹那金乌挣脱了雾霭的束缚,天光破穹,他在众人的注视下,登基为皇。
有人声喧嚣,侍卫若流云飞雪掠近,单膝点地,抱拳而应:“圣上,武林盟主方尚清、魔教教主曲青邪,来贺!”
冉星辰一怔,“请盟主、教主。”
侍卫两列,远远可见方尚清与曲青邪一黑一白,大步而来。
“闻新皇登基,特来祝贺。”
“愿朝廷与武林再修百年之盟,卫我穹国。”
声音郎朗,绕台而鸣。
群臣之前的担忧,不攻自破。
冉星辰起身,他极好的目力,能看见坐在屋顶上的师父与师爹,能看见阴影处站立的兰追,能看见不远不近守在他身边的子车痕与百骨知,能看见在空中扇动翅膀,最终落在他肩上的虫。
他突然笑了。
“两位亲自到此,朕不胜荣幸。”
“共卫穹国!”
他真的不辛苦,也没有激动或是不安。
他理所应当就应该坐在这个位置上。
因为他身后,是他的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