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妈妈搓了搓手,显了几分殷勤笑道:“少夫人是看中了哪几个丫头?”
“院里桃依是一等的,白初良夜是二等的,挑三个三等丫头,再来一个粗使婆子就差不多了。”元书意负手在第一排前转了转。
走到第一排最右侧,元书意朝那个长了一张白皙清冷面容的丫头看去:“你叫什么名字?”
“回少夫人,”不卑不亢,“奴婢唤卷云。”
“为何到了高府来?”元书意个子高了些,歪头去看卷云的脸。
卷云察觉,抬起头来:“奴婢和家人失散,辗转之中得廖妈妈收留。”
那侧廖妈妈听到这一句,眉心一跳,视线直往卷云面上来。
“廖妈妈,府里的人不都是从正规人牙子那来的吗?”元书意面上笑意更甚,侧头去看廖妈妈。
“回少夫人,府里的丫头家丁大部分都是从人牙子那来的,但也允许亲戚介绍,只要机灵懂事,能干得了府里的活计,夫人都是应允的。老妇也是受人所托,见这丫头可怜就带回府里教导规矩,成与不成还是要看她的造化,和少夫人的喜好了。”廖妈妈几句话说了个清楚。
“是吗,”元书意眉梢含笑,看向卷云,“你们家原先在哪儿?家里几口人?你排第几?本名也是卷云?”
许是没想到元书意会问得这些,卷云的目光里有了些探究。
廖妈妈见卷云失礼的盯着元书意看,心里也急,可这位是夫人安排的,不能太得罪,但如若不出口提醒,若是元书意发怒,到时候闹到夫人那里去,她这个管事也不用做了,左右衡量后廖妈妈还是假装不悦:“少夫人问你话呢!”
卷云也不看廖妈妈,敛下眉眼:“奴婢家在漠北,战火纷飞,只能往南迁,家里有二十几口人,奴婢是姐妹里最小的,本名是卷云,少夫人还有什么要问的。”
这性子有些傲气啊,这就不耐烦了?
元书意也不和她计较。只是,从漠北来的,难不成……
元书意盯着卷云的脸看了好大一会儿,也不接她话,一扭头就对廖妈妈说:“得吧,这丫头看着不错,做三等丫头委屈她了,廖妈妈看看哪个院里缺一等丫头,倒是可以让她试试。”
“少夫人,才学好规矩的丫头都是从三等丫头做起的,哪儿有才来就成一等丫头的道理?”廖妈妈有些拿不定元书意的意思,但聂氏交代的事她怎么也要办好了,“况且近来府里就少夫人这边需要人手,别的院子都齐全了,少夫人尽管挑,卷云是个心灵手巧的,少夫人先用用看,不喜欢再去夫人那里回禀了打发也不迟啊。”
说得轻巧啊,聂氏对她是什么态度她昨日今日这两回合就已经全明白了。
“卷云,你就没想过再去找你家的人么?”眼前这个女子看起来着实不像是做丫头的,如若方才她说的是真话,倒是可以给她个出府的选择,“你爹是谁?我让大爷去打听打听。”
“回少夫人,卷云愿意服侍少夫人,恳求少夫人留下卷云。”卷云眉眼淡淡,看向元书意丝毫没有惧怕。
可是,元书意已经从她眼里看到了她想看的东西。
对视了几秒,元书意仰头大笑:“既然你愿意,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留下吧,先做个三等丫头。”
方才她提了句大爷,卷云眼里那零星的异样她是瞧了个分明。
原来是冲他来的啊。
既然是冲他去的,那么自然会到他的跟前现身去,到时候是留是走都是高景行的事,与她无关了。
她犯不着在这件事上和聂氏冲撞过多,就做个顺水推舟呗。
“多谢少夫人。”卷云还是淡淡的一句,只是目光再不朝元书意这侧投来。
“我有个问题问你们,”元书意往主座上疾走几步站了上去,再回身,加上了椅子的高度,清晰的看到眼前这一群人的脸,她勾唇一笑,“我们这个院子,是大爷的院子没错,但昨日我住进来了,这个院子也有我的一份。今日挑人,不是为了服侍大爷,而是为了服务我,跟了我我就是你的主子,行事就得听我的,背主的让我查明都给我收包袱走人,做得到的抬起头来!”
底下的人陆陆续续的都抬起了头。
“人各有志我明白,规矩什么的我不在乎,你有什么难处走投无路的时候,来跟我说我一定帮,但若是因为被人要挟,或是有苦衷就背叛我,我体谅你,但绝不原谅你!”元书意目光冷然,朝那群丫鬟扫过,那些仰起头的下意识低了一大片。
“别的我不多说,我说不上是个多好的主子,可有我一日,我院子里的人,只要没有背主,我一定护住。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背地里暗算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们知不知道?我希望我的人都能团结,都在一条船上!”
看着那些复抬起头来看她的丫鬟,有惊愕有懵懂,有震撼有冷漠,有犹疑有木然,也有目光热忱。
元书意跳下椅子,走到最后一排,“你觉得呢?”
“……少夫人……”小丫头嗫嚅着,满面慌张。
“没事,”元书意在她肩上安慰拍了拍,又往旁边走了几步,在一个个子与她不相上下的丫头面前站定,“你觉得呢?”
那丫头动了动身子,犹疑片刻,才说了一句:“少夫人是个好主子吗?”
元书意哈哈一笑:“这不是问你吗?”
“奴婢……”抬头快速看了元书意一眼,又垂下头去,“奴婢不知道。”
“嗯。”元书意敛了笑,挺了挺背,走回到廖妈妈身边。
“就这三个了,之后廖妈妈再拨个粗使婆子过来就好。”元书意朝方才她问过话的两个小丫头和卷云身上指了指,告诉廖妈妈敲定的人选。
“欸,”廖妈妈看清楚了,一挥手就要将其余的人给遣出去。
“等等,”元书意喊住了那些人,“我没选你们是因为我的脾气不好,你们值得去跟适合你们的主子,也许有些人觉得我说的这些是屁话,没关系,有朝一日你们找到了适合你们的主子,就会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
“桃依,每人给一两银子。”元书意朝一旁的桃依吩咐道。
桃依想说什么,但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好驳主子的脸面,她还是拿了银子来,给在场的人一一分了一两银。
没能选上的丫头拿着那一两银子,都有些不敢相信。但真金白银的拿在手里,个个都紧张又激动。谁能想到没被选上还能有银子得的?还是一两银!顿时厅里低头交耳的就议论上了。
廖妈妈在一旁也是愣了一会儿,想这少夫人是在收买人心还是傻?没选上的还有什么收揽的价值?往后不知是要卖到外头去还是在哪个院子里服侍呢,一下就费了几十两银子,真的值得?
廖妈妈到底是在府里有些年头了,很快就站出来呵斥了那些讲话的丫头:“还不快多谢少夫人!”
接着厅里的人都朝元书意纷纷垂首谢过,声音里明明白白的多了感激的意味。
“就当是我今日让你们跑这一趟的辛苦费,买卖不成仁义在,说到底你我都是在高家做事,相互间多多体谅,大家都不容易,你们有规矩要学,我也有规矩要学,你们有时候会受委屈,我有时候也会不顺心,你们每日要做很多事情,我每日也有我要做的事情。”可不是,看时辰差不多要到清宁院去了,元书意最后将那些人看了一遍。
“说到底,各司其职,我得做好少夫人该做的事,侍奉公婆,伺候丈夫,教导子嗣,没错我是主子,你们是奴婢,你们大可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啊,咱们走到今日这一步,认真想想,难道都是自己想怎么样能怎么样的?不都是时局所造吗?”根本来说,都是被环境推着走,没什么两样,“不管什么身份,自己得照顾好自己,望大家平安顺遂,一切如意。”
看着那些不过十来岁的丫头出了院门,元书意叹了一声。
桃依送廖妈妈往外走,递了二两银子给廖妈妈。
“少夫人,这可使不得。”廖妈妈忙将银子往桃依手里推,回头朝元书意惭愧的垂首。
“廖妈妈辛苦了,这是应该的,往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廖妈妈指点,您不拿着,是说往后不肯关照了?”元书意笑道,话里意思不容拒绝。
“老妇不是这个意思,少夫人……老妇就收下了,多谢少夫人。”廖妈妈自然是听明白了,虽说如今她听命于聂氏,不能太亲近元书意,可这高家往后十有八九是大爷的,得罪了少夫人,也就是得罪了日后的高家主母,她家孩子也都在高府里当差,自己不要好过也不能连累了后头的孩子。
往后若是少夫人托她做些不打紧的事,还是要尽点心帮一帮。到了聂氏跟前也只管说是少夫人让帮的,自己说到底也就是高家的下人,也不能不把少夫人放眼里啊。打定主意的廖妈妈看向元书意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