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可以有另一个人生,那么他要做一个真正的人,失去意识前他这么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全身忽然一松,整个人都倒向了某一处,浮浮沉沉间他仿佛又进到了那个黑漆漆的房子,那个高大的,伟岸的身影渐渐转身看着他皱眉,低声呵斥身旁的侍从为何放不相干的人进来。
不相干的人?他恍惚,即便是在梦中都不能如愿,周围所有的人都只剩半张脸,露出尖削的鼻子和刻薄的嘴唇,剩余的地方都是一望无际的阴影。
他终究都不是值得这世间任何一个人去爱的人,他们都自私的把心狠狠的攥在手心里,不舍得让他掰开哪怕是一根手指,露出一点来让他看到这人间终究值得。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自己正在一个青衣男子的背上,稳稳的将他托住。
他先是看到了青色的衣角,紧接着看到的时一张绝艳的面庞,然后才看到远处红艳艳的朝阳与青灰色的山峦。
然后他听到了声音,是心脏有规律的跳动,是长时间赶路略微急促的呼吸,是清晨第一缕清风抚过耳畔的呼呼声,是他之前从没听到过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好像今天才头一遭来到人间,原来灰白的影像都在这一刻上了色,不知是由于获救的欣喜,还是因为阳光的温暖,他觉得只有这一刻世界丰富了起来。
然后他确定了,是因为这个虽然清冷的脊背有着不明的温热,是因为眼前的脸庞干净到让他刺眼,与之前他见过的都不同。
没有龌龊的心思,没有明确的目的,这是他第一次心想事成,他……不该死的。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而且越来越近,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正在马背上,他们还没有逃出去。
那么,在死亡面前,他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累赘,随时都可能被眼前这两个与他并不相干的人抛弃。
他似乎在这刚开始就已经预想好了自己的结局,只能认命。
命,向来都由不得他,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这个道理,所以如今接受倒也坦然,他想。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粗狂的呼喊声,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急迫和愠怒。
他眼睁睁的看着忽然冒出来的三方人马渐渐将两人包围,身后是陡峭的断崖,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那两人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回身直面着那群人的首领,还有一个双目赤红的女人,所有人都紧紧的盯着他们三人,准确的是盯着救他的两人。
“段姑娘,你这是为何?”那个凶神恶煞的首领质问道。
耳畔传来一声冷哼,随即一声清润的声音传来,明明不甚响亮却沁人心脾,“还能为什么?为了救落尘啊。”
“你……”轻佻的话语让对面的人一时语塞,过了好久才艰难的开口。“你……可曾……可曾对我,有过半分情真意切。”
“从未。”没有犹豫,就连一丝停顿都不曾有过,“寨主杀人如麻,小女可不敢对寨主有半分情意可说。”
明明处于劣势却面不改色,眼前男子装扮的倾城之姿面含笑意,俨然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姿态,让他深深的震撼了。
对面那带头的人却怒目圆睁,大有即刻便郁结于心之色,于是小小的他明白了,可能气死人不偿命才是最好的伤人利器,因为在他看来,在人数上对方有优势,但是在气势上,这个天仙一样的姐姐可一点都没有输。
“给我杀!”对面明显的恼羞成怒了,“都杀了,是死是活都没关系。”
刚刚还处在赞赏阶段的他慌了,他忽然的对这两个萍水相逢的人生出了担忧,他觉得他们不该还未相识就共同赴死。
他有一种冲动,他想认识他们,可前提是,他不想让他们死。
“放我……下来……”他低吟出声,气若游丝状。
“呀!”眼前的女子不为即将杀过来的众人惊恐却对他的苏醒惊呼,“你没事吧?”
他恍然,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你没事吧?”,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睛里流露出了除了冷漠之外其他的东西,好像能融化坚冰,把整个春天都装在其中。
前赴后继的喊杀声传来,他知道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我……我是北国的皇……皇子,把我交给……交给他们,你们……得救的几率……更大。”
他终于说出口,不自觉地笑了。他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可能就是为了此刻,他想守护的人,即便是陌生人,他也觉得这两人让他心甘情愿。
“唔……原来你是北燕的皇子呀……”那人侧着头,了然似的点了点头,不远处的贼人拿着大刀就要砍过来,他惊恐的睁大了双眼。
不,不要——
“叮……”他身前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轻易的挡住了挥舞过来的大刀,看起来锈迹斑斑的剑还未出鞘那人就趴在了地上。
这……怎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也没有看清楚,等他头昏脑涨的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都是痛苦呻吟的人,叠罗汉一般的堆成一座小小的小山丘。
他惊恐,对面的人明显也吓得不轻,“你,你不是?!不对,你的剑,你是天下第一剑!你是叶落尘!!那么你是?”
对面的人仿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不禁将手伸直,指尖颤抖道:“你是大夏国的女太子,邱清允?!”
女太子?!他眸光不禁闪了闪,那个千俞神子,大夏祥瑞?
真是讽刺,他不禁自嘲,就他这样的天煞孤星,竟还妄想,妄想保护大夏太子,他,真是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