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宗在后昭国的地位,相当于化阳宗之于大德王朝。
只不过前者乃是大端王朝的藩属小国,而后者,却是整个乾元地界最强大的一股势力。
化阳宗之所以厉害,是护教大天师欧阳闻都太强。
而天河宗之所以在后昭国有着崇高地位,是因为这个国家太弱。
一切都是相对而言,之于谁,强于谁,弱于谁。
今天你裴天河弱于我李旦,我才敢将你牢牢捏在手中。没什么道理可讲,甚至你都逃脱不得。
早在李旦抵达这片区域时,就已经分出一部分神念入主古巫法身,隐匿在山中。一具纯粹神炼境武夫的肉身,气息完全内敛,裴天河自然是察觉不到的。
此时,被法身捏住脖子的天河道人,瞳孔涣散,恐惧无比。他可不是元神境地仙,肉身若死,金丹无法夺舍转世。这意味着,百年苦修,将毁于一旦。
“前,前辈到底要做什么?就算杀了贫道,也无法改变林三的命数。这件事,并非贫道可以左右。”
裴天河是真的慌了,对李旦的称呼,也从阁下彻底变成了前辈。
凭借自己的手段,寻常元神境或许还能周旋一二。可眼前之人,偏偏就不同寻常。
这也是倒了辈子的血霉,谁能想到卢西镇这种地方,还能盘踞着一条真龙?
“别紧张,我还不想杀你,更不指望你能下去救人。接下来,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有一句假话,我就断你一条手臂,听清楚了?”
“前辈在上,贫道知无不言。”逃不掉的裴天河,变得十分乖巧。果然是一宗之主,能屈能伸。明事理,懂规矩,聪明得不像话。
接下来的对话,就没那么轻松了。李旦先是问了裴天河与天外妖族的关系,如何相识的,有过什么约定,都仔仔细细的了解了一遍。而后就是天河宗在此次的事件中,将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你裴天河要做的事情,又会对“赌约”的胜负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李旦询问这些,是想要另辟蹊径,从相反的方向,去解决问题。
如果天外妖族能打赢吕厚先,自然就不必大费周章的立下这个赌约。
吕厚先要不是个“迂腐”的读书人,也就不会跟妖族约法三章,玩什么顺天行事那一套。
你都答应朋友要再封印大妖一千年了,就不能痛快一点,将来救援的大妖族类一巴掌扇回天上?
有什么话,等一千年后再说不行吗?何苦整这一百来年的无间道,累不累?
当然,神仙的想法也许与自己不同,吕厚先可能只是觉得无聊,借此机会以百姓为棋子,以后昭国为棋局,同天外妖族对弈一场,打发时间而已。
毕竟修为高到都能够进行星际穿越的仙人,凡间老百姓,与草木顽石无异。
“不瞒敢欺瞒前辈,大约三十年前,一个年轻人找上门来,说是要给我天河宗一个天大的福缘。当时我见其年少无礼,满嘴胡话,便想使些手段赶他出去。谁知我心念一动,那少年随即瞪了我一眼。前辈也许不信,只一个眼神,便让我如坠魔窟。等我回过神时,人已经到了山下……”
裴天河从头捋了一遍与妖族之间的渊源,可笑的是,这位宗主大人,一直不清楚对方的底细。至于其口中的年轻人,应当就是李旦刚刚才见过面的白衣少年。
“他给了我许多见所未见的天材地宝,全部由我天河宗,通过各种方式,交到林三手中。在林三看来,这只是他闯荡江湖遇碰到的种种奇遇。实则,是有老天高高在上,故意为之。不敢隐瞒前辈,我天河宗做过的事情,只有这些。”
“好,姑且相信你刚才所言。现在,你可以说说,今日的谋划了。”
李旦咧嘴冷笑,裴天河闻言,却是眉头一紧,开始犹豫起来。
今时今日,天外妖族与吕厚先的百年赌约也好,他天河宗辛辛苦苦经营了三十年的谋划也罢,都到了要收官的时候。
两方对弈,尤其是高手之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并非一句空话。
裴天河显然是将自己的后半辈子赌在了这一天,尽管一开始就没得选,可他不想输。
“不说?那我自己猜猜看好了。林三是外罡境大宗师,曹家人绝非对手。而且林三的一身拳法武功,是你亲自喂出来的,他有几斤几两,你最清楚不过。即使是独孤拜下去,也有可能被打死?”
“哼,看来我猜对了。等独孤拜一死,你这位天河宗宗主再以宗门长老被杀为由,要求后昭国皇帝下旨绞杀魔头,顺便栽赃整个卢西镇。以你的身份,随意说两句话,皇帝定然深信不疑。圣旨一下,凡是从卢西镇出来的,都会被诛连。届时也足以证明,某个读书人的百年教化,是失败的。等到后昭国大军压山,卢西镇顷刻间化作灰飞,这棋局,也就落幕了。”
李旦一直搞不明白,吕厚先为何要与天外妖族打这个赌,更不知道双方之间的具体赌约是什么,有哪些约束和规矩。
直到听完裴天河的叙述,他才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或许,吕厚先只是以一个纯粹读书人的身份,在跟妖族打这个赌。
读书人的终极梦想是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连一个小小的镇子都教化不好,何以教化天下人?
吕厚先想要证明的,不是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善恶高低。而是要证明,自己学究天人,可以为天下师。
所以他并不在乎一人之生死,也不在乎,林婉儿会受怎样的委屈。
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刍狗,只是用来取悦上苍的祭品。
“看来你吕掌柜口中的顺天行事,也只不过是对天地的妥协。读书人,果然都是聪明人。”
山上的炼气士,尤其是道家,最喜欢做的便是推衍天道。所以修道之人无为亦无情,可他李旦,并不喜欢这样的心境。
“走吧,现在就带我去一趟后昭国的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