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炎翼耳朵灵敏得很,早就听到有蟒想从背后偷袭,掌间凝聚出一道细小的火刃,它敢扑,她就会马上割下它的头,比比谁更快一些。
然而,突然间玄印蟒通通嚎叫,上炎翼疑惑,这不还没动手呢怎么就嚎起来了。
局势瞬间有些混乱,楚楹新去哪了?上炎翼赶紧趁乱跃下,四处寻找,却不见他的身影。
该不会玄印蟒偷偷把他吃了吧,上炎翼转头一看,却见少年紧紧抱住八条蟒尾,玄印蟒身胖,九条抱不住,所以胳膊底下还使劲夹了一个。
楚楹新此时只是平凡人的力量,哪里能制住九条大蟒?他的表情因为用力而有些夸张,额上青筋暴起,大蟒在他的怀中使劲扑腾,疯狂摆动身躯。
以他平常之姿,说实话,不好看,却意外让人看走了神。
上炎翼拍拍脑袋,小声嘀咕道:“中什么邪了。”
小步朝楚楹新跑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楚楹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愣着干嘛,快跑啊。”
上炎翼只顾着感动了,回过神来,手中细刃红光一闪,割断玄印蟒的尾巴。
说来也是被驯化的缘故,割断尾巴的玄印蟒因为缺少与寄托的羁绊,会重新以封印的形式回到寄托之上。
玄印蟒被重新封印,十三层的大门却因此打开,楚楹新脱力瘫在地上,看着蟒的鳞片逐渐变薄变浅,圆滚的身躯又还原为锁链。
“呼——”他长呼一口气,可算是又活下来了。
重要的是,她也好好的。
上炎翼没给他休息的时间,一把把他拽起来,踏入门槛,楚楹新只好拄着上炎翼,问道:“就这么一笔画的事儿,刚才怎么那么麻烦。”
上炎翼回道:“你且看着是一笔画,打开封印是很容易,但开锁必然会留下开锁的痕迹,出去之后会有多少麻烦事缠着,想想就头疼。”
言喻肯定会把这事禀告上炎军,上炎军统领薛玉又会禀告给律北霜,私闯降龙塔这罪过不方便告知天下,律北霜肯定会背地里严惩她。
“哎……”想想就痛苦,上炎翼长叹一声,搀着楚楹新又上两层,把他放下来道:“既然来都来了,除了找到千识,你看上什么好东西,就随便拿,孤王说了算。”
“行,陛下圣明。”楚楹新一听乐了,这相当于白捡的利益,谁不多捞点。
他初来乍到,肯定是不懂东西贵贱,但没关系,在找好东西方面,那个坑人系统还是有用处的。
遇到高级物品,系统会不停地提示:亲爱的勇者,这件高级物品可以收取。
他一边把高级药材摸来摸去,一遍听着系统提示,不一会儿就抱了满怀,直到拿不了了,突然想起来人家龙皇还在这看着呢。
于是他回头,尴尬地朝上炎翼笑笑。
上炎翼自然明白楚楹新的意思,便道:“你拿便是了,孤王说话算数。”
说完,不再管他,便往十七层跑去。
要说降龙塔是整个药王谷的库房,整整十七层都是灵药与药方,那么十三层之下只是常人可见得,也可用得的东西;十三层之上,就是稀奇宝物,随便一样都是价值连城,而十七层,更是放着连谷主都不能乱用的稀世珍宝,譬如说,千识。
当时言喻轻描淡写地说给她拿千识,上炎翼听着就纳闷了,稀世珍宝也就那么几件,且都是世间独物,这类玩意儿大多带着凶格,命不够硬还想随便碰?
除非是言喻找到了命比她还硬的人物。
十七层阶梯尽头,只是一扇小门,古朴素雅,绘有与塔门相似的花纹,推门进去,门槛高及膝盖,警告后人不得妄入,而进入屋内,通明仿若白日,却不见灯火。
里面只有几个矮矮的架子,每个架子上只有一样东西,旁边木牌写着名字。上炎翼细细看,一个白瓷瓶旁,果真写了“千识”二字。
“在这儿,”上炎翼说着,拿起瓷瓶仔细端详,只是一个普通的瓶子,塞了普通的木塞,一摇,空的。
难道早前已有人动用过?不会,史书里没记载,言喻也不知道。
无奈上炎翼只得将空瓶子收下,再要观纳四周时,门外“嗵嗵嗵,”一阵杂音,上炎翼挑眉,大概是言喻带着人折回来了,不慌先下楼找楚楹新逃脱,回宫再说。
回了宫便有律北霜,律北霜会替她洗白一切罪名,区区擅闯降龙塔,也就费点口舌,之后她挨骂便是了。
但她现在身在药王谷,言喻可不会由着她放肆,他从小就对她不甚宽容,稍一犯错便会被抓住小辫子,上炎翼可不喜欢被别人拿捏过错。
“楚楹新,”上炎翼下了楼阶去叫楚楹新。
楚楹新还在对那一溜药材挑挑捡捡,听到上炎翼叫他,茫然回头:“嗯,咋了?”
“快走,有人来了。”
上炎翼说着,把药材通通揽到自己袖里:“孤王帮你揣着,出去了再还你。”
“谢谢陛下。”楚楹新礼貌道谢,没想太多,单纯觉得自己拿不了,龙皇要帮忙揣就帮忙揣吧。
上炎翼越下楼越觉得不对劲,降龙塔下有什么人镇得她心里发毛,还是楚楹新提出问题:“不对啊陛下,他们要是来捉我们,不早就上楼来了么,咱们这一路都没看到人。”
他拽住上炎翼,向后退几步:“他们不会在门口守着,等咱们自投罗网呢。”
说的有道理,上炎翼歪歪脑袋想想,他们破坏了十三层的封印,要是言喻,肯定会带着人冲上来,但是塔下守候的人没有,他掐好上炎翼会起疑心,但上炎翼却仍要带着这份疑心自投罗网。
不想从却不得不从,这世间只有律北霜一个人,能掐得她如此准确。
不过,她还正想要律北霜接她回去呢,都省了她偷摸回宫的功夫了。
于是上炎翼心情轻松,朝楚楹新摆摆手道:“孤王知道谁来了,放心下楼吧。”
楚楹新半信半疑,他的直觉告诉他,就这么下去可能会倒血霉。
果然,系统提示音“滴——”地尖锐响起,满眼闪着刺目的红色,却没有提示。
闪烁的红光是危险的警示,司执阳提醒过他,但他现在根本没有别的办法,估计逃也逃不掉,只能跟着步子轻松的上炎翼走。
“陛下,”快到一层时,楚楹新面色凝重,叫了上炎翼一声。
“什么事?”
“陛下,在下把命交给你了,要是有什么不测,做鬼也不会忘记陛下的。”楚楹新确实害怕了啊,刚刚的大蟒蛇他在现代从来没见过,甚至是上炎翼所拥有的力量都令他摸不着头脑。
异世界太多未知,而他可能很快就要交代了。
“哦?”上炎翼听他的语气哽咽,眼中的光芒颤颤,让她突然想起,她接下龙玺时,掌灯嬷嬷给她照了面镜子。
嬷嬷是从前母后宫里的嬷嬷,对她从来温柔,嬷嬷说:“凌霄不必害怕,既已登上龙皇之位,天下便唯尔独尊了。”
镜子里她的表情,同楚楹新此刻一模一样。
气氛触动上炎翼的心弦,于是她也像嬷嬷当年温柔的安慰:“你不必担心,孤王乃天下龙皇,唯孤王独尊,孤王不要你死,阎王说了也不算。”
“……嗯。”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楚楹新怔然点头,突然明白,他跟着龙皇干他怕啥,这就是大腿这就是靠山,怕个什么劲儿。
只是没舒心一会,就走完了楼阶,降龙塔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卸去,一打眼就看见蓝天,白云,以及一袭白袍蓝袖玉树临风的律北霜。
整齐划一的上炎军,两架轿辇,一辆囚车。
律北霜看见两人并排着,和逛大街一样的走出来,面色冷了冷。
上炎翼见状,反而笑起来跟他打招呼:“律大人这三日可休息好了?”
“哼”律北霜冷哼一声,着实不满:“陛下身在此处,可是不曾祭祀火神?”
黑压压的上炎军,一脸严肃的看向前方。律北霜明知她早早从火神庙逃走,还要这样问她,为的是把上炎翼的过错瞒过世人的口舌,至于百姓怎么评价,还要看她自己怎么圆过去。
上炎翼掂量掂量,她脑子并不灵光,律北霜突然给她出题,她可给不了令人满意的答案。
但是,今天她身边有一个看起来,也确实是聪明的人。
上炎翼把目光转向楚楹新。
楚楹新刚一下楼,只见上炎军黑衣黑甲肃杀,阵列威严。
还好律北霜只是来接他这位陛下的,这要是来抓他,他插上翅膀也难逃。
“楚公子。”上炎翼把他唤回神来。
“怎么了陛下?”楚楹新把头转向她。
楚楹新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问他问题,一种祸水东引的感觉。
“陛下问你,火神祭祀三日,你们为什么没有在火神庙祭祀。”
律北霜脸阴沉的厉害,目光锋利,看向楚楹新仿佛要把他剖析。
从他接下先皇遗诏,上炎翼的每一次行动他都了如指掌,哪怕每顿饭吃下的米他都知道个大概数量。
什么时候她身边多出来这么一号人物,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却做出颠覆他常识的事。
这个人,一定会打乱他的所有计划!必须早日除掉。
“哦哦哦”楚楹新连忙应了几声,沉吟片刻:“鄙人不才,在花藤凰河中,发现了一只厉害怪物,它抬起右手就能翻天,抬起左手就能覆地,长了八只脚,一脚踩在这个山头,一脚踩在那个山头,剩下六只脚挂了几十个人头,整天每日没夜的哭,老百姓求助药王谷,结果他们也管不了,我被派来当代表,风里来雨里去,冒着掉头的风险请陛下来降妖除魔。我想,火神在天上看见陛下为民鞠躬尽瘁,少几天祭祀他也不会介意,那香纸给他捎去就够了。”
上炎翼一听,乐了,但是律北霜带着上炎军还在这呢,她不能笑,用劲把脸拉下来。
回去就考虑跟他商量商量,待在她身边帮她编理由算了。
“正是如此。”上炎翼说道,摆出谦虚低调的样子,上炎军一帮不明真相,听得一脸崇敬,心里想着陛下不愧是大炎第一啊,这么厉害的魔物也能收拾几番。
“来人!把此人押走!”律北霜冷冷吩咐。
上来两名上炎军,喊“是”,不等楚楹新做什么反应,摁着头把他押上囚车。
“住手!”上炎翼喊住。
“押上去!”律北霜说。
“孤王不准你押他!”上炎翼说道。
很久没有跟律北霜对着干了。
不,准确来说,她很久没跟那帮一心向着先皇的臣说过“不”字了。
谁先动谁就死的朝野,君与臣亦奉行面不漏色的原则,然而今天上炎翼没忍住,一个冲动带来多大恶果,一个情绪是多大的错。
她端庄,她深沉,她举世无双,她无可挑剔。
“孤王说的话你们听不到吗?还是上炎军的眼里放不下我上炎翼了!”
上炎军瞬间炸开了锅,瞬间又安静,楚楹新被押在囚车外,竖着耳朵听动静。
唔……感觉这个上炎军跟这个龙皇姑娘脾气一样古怪啊。
押送楚楹新的两名上炎军动也不敢动,押吧,违背龙皇的意思,死罪;不押吧,违背律大人的意思,这律大人位比国相啊,死罪。
至于其他人,惊讶那一煞那,他们从来没见过龙皇发过什么脾气。
细声细语,温和端庄的小姑娘罢了,武功再高也就自保。
怎么能保护得了别人。
空气凝固得让人心里发慌,楚楹新还是被押上了囚车。
“押去宫牢!”律北霜接着下令。
上炎翼最后什么也没有做,看着那辆囚车往京城的方向去,土路上卷起滚滚尘土,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
直到坐上轿辇,她还是一副气而不敢发作的表情。
“母后母后,霄儿练会这些功夫就能变强了么?”
“当然了,这个天下是以强者为尊的。你够强了,就能万人之上。”
她武功天下第一,但现实让她不得不委屈求全。
她偏偏想争这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