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意外之人
刘府外不是说话的地方,薛闲亭只吩咐了赶车的奴才跟上他,小轿子在前头缓行,马车走的就更慢。
约莫有一刻钟,马车再次停下来,赵盈探头往四周扫视一圈,立马认出这是薛闲亭的小别院。
说是别院,其实两进的院子和广宁侯府背靠背的坐落在另一条街而已。
广宁侯府坐北朝南,大门朝着长宁街,这小院子正好相反。
本来也是侯府的地方,早年间是留给出嫁回门的姑奶奶们小住的,大小两处宅子内院里打通有门,门上落锁,还专门派了婆子上夜值守,后来渐次荒了。
等到薛闲亭慢慢长大,在侯府里栽种了好些铃兰。
偏偏铃兰娇贵,不好养活,他底下的弟妹们年纪小,今儿这个采一朵,明儿那个折一枝,他又不好为这个同弟弟妹妹们翻脸骂人,于是跟他母亲求了这处小宅子,把侯府里的铃兰全都移到了这边,又专门请了能干的花匠打理着,偶尔也会亲自过来打理一番。
赵盈心下狐疑,跟着他进了宅子里。
如今正值铃兰花期,他弄了一宅子的铃兰花,不用进门,稍一靠近,就满是铃兰香气。
等真正入了府,入眼所见全是各色铃兰,粉的白的,最妙是一小片的绿边铃兰,霎时娇俏可爱。
薛闲亭素日爱极他这些花儿,今日却显然无心赏花。
赵盈脚下微顿,身后丫头有眼色,打从进了府就放慢了步子,并没有凑着更上来。
她叫了薛闲亭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刘府的?”
薛闲亭这才站定住,回头看她:“我没去燕王府,是让宋二去王府找过你,才知道你去了刘府。我想着你心里恼了刘淑仪,也未必多待见刘家人,就去了刘府外等你。”
赵盈缓步上前,与他比肩而立,不吭声,只等着他的后话。
薛闲亭倒老实起来:“有个人,你一见就明白了。”
他少有这样神神叨叨的时候。
两个人一块儿长起来的,薛闲亭在她面前从来藏不住事儿,更不会憋着劲儿要藏什么心事来瞒她。
赵盈心头越发不安,面色也跟着沉下去,提步往前走,脚步又放慢,示意薛闲亭头前带路。
宅子是两进的,但薛闲亭要带她见的人,只是被安置在了第一进院西跨院的东厢房里。
薛闲亭领着赵盈一路过去,上前去推了门,赵盈深吸口气正要上台阶进屋,突然有人影闪动,快步冲出门来,在赵盈还没反应过来时,娇俏的身影已经缩成小小一团,跪在了赵盈的脚边。
饶是赵盈见惯了场面,也被这样冒冒失失冲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往后退两步,差点儿没一脚踩空,勉强稳住身形,脸色沉郁到了极点。
一低头,地上的人入了眼,又觉得好生熟悉。
跪着人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眼尾微红,好个可怜模样。
赵盈见了那张脸,眸色一凝,倏尔望向薛闲亭:“留雁怎么在你这儿?”
那地上跪着,啜泣不已,肩头抖动的女孩儿,不是被发落出宫的了留雁,又是哪个?
可赵盈此时看她,越发不明白。
她出了宫,刘淑仪给了银子安置,何家开起的那间铺子她也去看过,生意很是不错。
她怎么会荆钗布裙,一身素净的出现在这里?
薛闲亭显然为留雁的冒失而不快,往赵盈身边凑过去,拉了人一把,带着赵盈进门,冷言冷语的叫留雁:“你吓着她了,收起你的哭哭啼啼,好好回话来。”
留雁便连啜泣也不敢了,撑着膝头站起身,掖着手跟在二人身后进了门。
赵盈眼底闪过迷惘,不知薛闲亭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却按着她在主位上坐下去,才往她右手边坐。
留雁一进门就又跪,端端正正的跪在堂下,头也不敢抬,话也不敢说。
薛闲亭微叹了一声:“我这几天不是帮你盯着她哥哥吗?果然是个吃喝嫖赌样样学的快的东西。前两日在赌坊叫人设了个局,一下午输进去八万多两银子,这两天赌坊的人一直在追债。”
赵盈倒吸口气。
这是什么样的败家子,才能干出这种事来啊?
她惊诧之余,转去看留雁:“所以是你找上世子的?”
留雁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奴婢的哥哥……他就是个不争气的!
打从奴婢出了宫,也没少给家里带银子,奴婢如今也知道,刘娘娘给奴婢送银子,您都晓得。
前前后后,刘娘娘给了奴婢有两千两银子,开了那家铺子,每日也能赚不少。
本来以为,一家人日子也能过得不错,谁知道哥哥他……”
她哽咽着,哭腔听来莫名刺耳,叫人心里不舒服:“他除了欠下赌坊的钱,还吃了花酒,几桌花酒下来,也要千八百两……”
薛闲亭不乐意听她在赵盈面前扯这些,点着扶手打断她的话:“说你的正事。”
留雁忙转了话锋,不敢再提什么花酒不花酒的:“奴婢知道您搬出了宫,搬去了燕王府,奴婢想……奴婢想求您救救奴婢一家子。”
她一面说,一面趴伏下去不住的磕头。
她大概真的走投无路,每一下都磕的实,砰砰作响。
赵盈估摸着,照她这么个磕法,应该能磕死在她面前。
她欸了一声:“你是打算磕死在我面前,让我可怜你?”
留雁身形一僵,抬头看过去。
丫头的额头果然红了一片,赵盈啧了声:“我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话不说清楚,你就是磕死在这里,我也懒得管你们家的破事。”
她拿下巴尖儿冲人:“你在上阳宫服侍了几年,我待你一向不薄,于你也有提拔的恩情,偏偏你吃里扒外,帮着刘淑仪打探上阳宫事,还惹得赵澈醉酒撒疯,砸伤我。
留雁,事儿是你自己干的,你现在来求我救你,救你家人,确是何道理?”
要求也该去求刘淑仪,去求刘家人吧?
留雁抿紧了唇角要哭,目光触及薛闲亭的不耐烦,又不敢,生生忍着:“奴婢知道事到如今,全是奴婢咎由自取。
只是昨儿赌坊的人砸了家里好些东西,奴婢的爹受了伤,娘也受了惊吓病倒下去。
世子说……哥哥是叫人设局诓着输了几万两银子的,奴婢细细想来,这样的事,除了宫里那一位,再没旁人干得出来了,所以求公主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