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从来没觉得回家的路居然这么短，好像根本就没走几步就到家了。

一路上他都是浑浑噩噩的，脑袋里胡乱的想着自己究竟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很复杂，一步踏错可能前途尽毁，虽然本来就没什么好前途。

回到家里，林正祥已经做好了饭菜，小口的饮着茶水，跟林政坐在椅子上等林啸吃饭。

这些天也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林正祥白天在家为人抄抄书挣些银子，晚上偶尔去教一教别人家的后辈科举，一般没事的时候都会做好晚饭等林啸回来吃，日子倒也还有几分温馨。

今天的晚饭还是挺丰盛的，破天荒的炒了一小碟肉丝，几样时令蔬菜，一盆豆腐汤，肉丝被放在距离林啸最近的地方，这些天一旦有肉菜也都是这么摆放的。

以往林啸还会谦让一下，跟林正祥为了一点肉菜推来推去，今天心里很乱，没这心情了，胡乱扒拉了两口就直接回到了房间休息。

林正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看向了林政：“吩咐下面去查查他怎么了。”

“是，老爷。”

林啸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怎么都睡不着，他现在心乱如麻，一边是自己的良心，一边是自己的前程。

这一夜他做了两个很奇怪的梦。

第一个是他拒绝了张氏的要求，薛青阳最后好像是破了什么要案，直接被选入了十四卫里，张氏见状也收敛了要和离的心思，断了跟她表哥的来往。不过心里却是暗暗的记恨上了林啸。后来新到任的百户对林啸百般刁难，一次林啸不堪受辱直接一怒之下离开了锦衣卫，靠着自己的一点积蓄做起了小生意，没两年直接赔光了所有本钱，两个老头子也被林啸这败家子的行为给气死了，最后林啸一个人上街要饭孤独终老。

画面一转又成了另外一副光景，林啸接受了张氏的要求，将账本偷偷送入了薛青阳的书房里，没多久薛青阳就因为贪污受贿被直接带走了。

后来林啸被提拔成了玉山巷子的百户，收入丰厚，上位没几年就买了座大宅子，林正祥也没有再辛苦的为人抄书，两个老头子开始了悠闲的退休生活。

再后来林啸娶了一房娇妻，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模样不算绝美只是清秀可人，不过很是知礼守节，林家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林啸主外她主内日子很快就红火了起来，不过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黑衣人溜进了林家，手起刀落一百多口人直接死在了他的刀下。

当杀得只剩下林啸一人时，他终于摘下了自己的面罩。

“薛青阳？？？！！！”

然后林啸就直接被吓醒了，一摸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后背已经完全湿润了。

仔细观察了一下，天快亮了，也差不多时时候该起床了。

没多久林政就走了进来，有些惊奇的道：“少爷你醒了啊？”

林啸虽然已经勉强算是走上了正路，不过之前赖床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没有人叫他起床至少能睡到日上三竿，今天起这么早确实有些不正常了。

“少爷是有什么事吗？”

林啸摇摇头，“没什么，我洗漱去了。”说完就直接起来穿鞋走了，这事他并不想让两位老头知道，他们每天抄书都已经够辛苦了，再让他们两个操心自己就真的不是人了。

看着林啸一副强烈掩饰的模样，林政心里暗叹道：“要还是户部侍郎的公子估计连千户都不放在眼里吧。”

吃饭的时候林啸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垂着脑袋，关于怎么选择他还是没想清楚，在梦里好像两种都没有好下场，虽然林啸知道，梦里的一切都当不得真。

选择帮张氏肯定是最好的出路，不管当不当得上百户，张氏都不会吝惜奖赏，可是要是不答应就算没有遭来张氏的报复，一辈子估计也就只能当个小总旗了，连娶媳妇的钱都挣不够。

纠结的核心之所在也就只不过是林啸对于良心还有利益的考量，才十七的年纪还没有本事能心安理得的陷害别人来换取利益。

看着有些疲惫的林啸，林正祥有些关切的问道：“你是在百户所遇到什么难处了？”

林啸强行挤出个笑脸，“没有，怎么可能？同僚们对我很友善，额，百户大人……百户大人对我也很赏识。”

“说说吧，我当官这么多年见识总要比你多些，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帮你。”

沉默了片刻之后，林啸问道：“爹，你说良心跟利益起了冲突的时候该怎么选？”

“利益有多重？”

“很重，搞不好十年都奋斗不出来。”

林正祥咂摸一下嘴巴，缓缓道：“在我看来良心这种东西其实不值钱的。”

“无非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东西。”

“有的人杀人放火，照样是过得安稳。有人只是小小亏空了一点钱连觉都睡不着，整夜想着后果，钱也不敢花，在我看来还不如老实做人，没胆子花钱不如不贪。”

林啸看了林正祥一眼，哦，不用说了，这是个有胆子花钱的。

林正祥看到林啸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下林啸的脑袋，“混账小子，关起门来说话老子就是贪污了，那又怎么了？不贪污你从小怎么住大房子，怎么有婢女左右侍候，怎么有锦衣玉食？”

“说到良心我是一点都不亏的，我对得起你，对得起陛下。”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也勉强算是对得起你娘。”

“可是你对不起老百姓。”林啸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老百姓？老子的钱都是从狗大户那里刮来的，对于不该碰的我一分钱没碰，这么些年赈灾的款项我必然是亲自经手，不给手下一点亏空的机会。户部这么些年没我早就垮了，你说说看我又对不起谁了。”

林啸哑口无言，林正祥这话虽然感觉有些问题，不过他也说不上来哪里错了。

“良心这种东西不值钱，有多大的胆子办多大的事，想做就做，不敢就滚，老子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贪了钱还不敢用的，不如交给户部。”

“做了就不要后悔，敢作敢当才算是男人，贪污了享受了该判什么罪老实受着就行了，没什么好说的。”

林啸点点头，“好了，谢谢爹，我走了。”

待林啸走后，林正祥饮下了一碗茶水，喃喃道：“老子当年要是胆子小了都没你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