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之后,霍坛平静的走了进来,用余光瞥了兰萃一眼,轻微哼了声然后搬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都过来下,到发例钱的时候了。”
众人先是一愣,不过随后又围了上来,反正霍坛也这样说了总不至于骗人吧。
霍坛掏出了一个口袋,“咚咚咚”的一堆银子就直接被倒了出来,在桌子上堆积成了座小山,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霍坛笑了笑,略带歉意的解释道:“将才去了趟钱庄给你们换些钱,都等久了吧?”
“不急的,百户你晚点发也没关系。”
“我们百户所银钱要是紧张的话可以先稳一下的。”
霍坛摆摆手,“哪里的话,你们这些日子也都辛苦了,本来就该发些例钱嘛。”
“啸哥,来,给你先发了。”霍坛在银子堆里随意抓了一把,想了下又伸手多捡一小块银子放在手里。
锦衣卫的例钱虽然一直都有规定,不过具体还得看百户怎么发。
林啸接过银子,随手掂了掂,有些疑惑的问道:“是不是有些多了?”这一小堆银子一共有二十多两,就算是上上个月也按照副百户的待遇发都有些多了。
“没问题的,就该是这么多,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林啸没再多说直接收下了,再想起霍坛之前还在偎翠院里消费,林啸只觉得有钱人就该是这样,毕竟是霍家的庶子嘛,想着霍坛也是有家族给的例钱,不该缺银子花。
其余的人也都拿到了不少的银钱,至少都是十几两银子,一个个都喜笑颜开的,没人会嫌钱少,现在都开始盘算着怎样花钱了。
霍坛最后一个叫的是兰萃。
“到你了,兰萃。”
兰萃起身平静的走了过来,纤手一伸,“拿来吧!”
霍坛抓了一点,当着兰萃的面又丢了一块出来,“咯,你的例钱。”
兰萃看了一眼,绣眉微皱,“怎么少了二钱?”霍坛给她的不仅没有赏钱,还倒扣了一点。
霍坛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就上个月十三那天你迟了吧?难道这样都不该扣你的钱?”
百户所里根本就没什么事,霍坛都经常不来,每个人都开始划水,真要论起来也只有兰萃一个人最勤快,不过霍坛是百户,想怎么说全凭他一张嘴。
兰萃也没有反驳,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声“行吧。”然后就扭头往回走了。
“等等”霍坛又将她叫住。
兰萃转过身来,“有事?”
“我们百户所的收益一直也不好,也没多的钱可以发,兰萃你只领一点钱还兼着管账的活计,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啊,这样吧,以后你还是把账本交出来,是时候该让你歇歇了。”
兰萃杏眼微眯,霍坛这话明显就是要夺她的权,“那以后谁来管账?”兰萃打量了众人一眼,发现根本就没个能管账的人。
“这个就不用你管了,我自有安排!”
兰萃顿了下问道:“以后去户部要钱也不用管了?”
“对。”
“那我可真的要谢谢你了,百户大人,这活我早就不想干了,你说这么久了我就只领一份的钱干两份的活计好像也没人搭理我,就霍百户您要英明些知道体谅我们这些底下人!”
只要不是傻子就可以看出两人之间浓浓的火药味,兰萃在百户所里的资历最久,平时最为劳苦功高,根本就不可能甘心让霍坛上位,本来今天她说所里发不出例钱来了对霍坛是个致命的打击,只是今天霍坛又突然拿出钱来了,形式就突然逆转了,最关键的财政权都被霍坛缴了。
一整天百户所里都笼罩着一层阴云,连发例钱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些。
时间回到清晨的时候。
霍坛其实昨晚上就已经来了百户所,他根本就没睡觉,一晚上都在焦虑今天该如何还债,足足有五百多两的银子啊,那家的来头实在是太大,根本就惹不得,搭上霍家都解决不了。
一直到了清晨他都没有思索出个对策来,钱!他急需要大量的钱,霍家根本靠不住,死了娘亲的霍坛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不仅睡得是柴房,就连霍家子弟每月该领的例钱都被扣了。
想起自己的娘亲,霍坛又将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玉佩掏出来轻轻摩挲,这是他娘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他娘攒了半辈子的钱都花在了这块玉佩上,她走之前告诉霍坛这玉佩的价值不菲,少说也得值个几百两银子,让霍坛遇上喜欢的姑娘就送给人家,还对霍坛说以后得对自己的老婆好一点,别让人姑娘受委屈,话还没说完就直接撒手人寰了。
霍坛的娘亲的死根本没在霍家掀起半点风浪,任凭霍坛怎么争辩他那个大娘还是一样的狠心,别说是灵位了,就连个棺材都是几张破门板凑在一起的。
外面的一声鸡叫打断了霍坛的思绪,天已经亮了,今天那群人就要提例钱的事情了,一旦发不出来这百户以后就别想当了。
再次留恋的看了一眼玉佩,霍坛将它仔细包好,走出了门,没办法现在只能去典当行一趟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霍坛跟兰萃迎面碰上了,兰萃撕下了所有的伪装,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恭顺,看着霍坛的眼神中带着点幸灾乐祸,还有些鄙夷轻视,霍坛顿时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再不搞到钱的话今天兰萃必将发难。
霍坛走进了一家看起来很大的典当行,现在时间还早并没有什么人来,他刚一走进去就有个富态的掌柜迎了出来,要是林啸在这里就能一眼认出这胖子是之前抄他家的胡万林。
胡万林表现的有些谄媚,“公子是要来赎货还是来随意看点什么?”
霍坛再次摸了摸怀里的玉佩,还是跟以往一样的温暖,看着这玉佩就跟母亲还在一样,犹豫之下还是狠心将玉佩掏了出来,问道:“这个能值多少钱?”
胡万林小心接过了玉佩,仔细端详了几下,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惊叹道:“公子,公子你这……”他赶忙将玉佩又给霍坛丢了回去,样子中带着惊恐。
霍坛心头一拧,“怎么了?这玉是假的吗?”
“不不不,这玉的玉质上乘,雕工精细,玲珑剔透。”然后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这个玉佩应该沾染了死气吧?不是从墓里出来的,就是死人手里扒下来的,公子你这个东西我可收不起啊!”
“真的?”霍坛隐隐觉得好像哪里有问题,他知道来了当铺都应该是压价的,可这掌柜的说法未免太过夸张了。
胡万林的胖脸上充满了诚恳,“真的公子,都说玉可以养人,不过你这块玉已经养过死人了,别说是老胡我骗你,你自己摸摸这玉佩是不是有些冰冷,最近带着这玉佩是不是有些心绪不宁,经常失眠多梦?”
“这还是公子你阳气重,又是朝廷的锦衣卫,有正气护体,不然你早就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霍坛穿的是飞鱼服。
霍坛有些惊疑,喃喃道:“不可能啊,这是我母亲给我的啊!”
胡万林惊恐的往后面缩了几步,“敢问公子的母亲身体可好?”
霍坛愣住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是被那个女人给害死的,没想到居然可能是因为这块小小的玉佩!
掌柜的见霍坛信了几分,继续趁热打铁:“公子你要是不信大可以找别人问问,反正老胡又不收你的玉佩,你自己留着跟老胡我也赚不到半分银子,信不信随你。”
霍坛虽然觉得哪里有问题,不过仔细一想发现还就是这么个道理,可他又想起来今天是要发例钱的日子,还有将才兰萃那嘲讽般的眼神,这要是凑不到钱该怎么办?
“小的斗胆问一句公子是锦衣卫的百户还是副百户?”
霍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这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公子要是副百户的话就可以走了,要是百户我们还可以谈谈生意。”
“什么生意?”
胡万林笑得很是神秘,“放心,绝对让公子满意。”
……
霍坛走了以后,旁边的伙计有些不解的问道:“掌柜的那块玉佩不是上乘货色吗?你怎么还说什么阴玉啊?之前也没听说过啊!”
胡万林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满的道:“那块玉的旧都是老子自己亲手做上的,你现在给我说是上乘货色?”
伙计:“还有这事?”
胡万林冷哼一声,“小子,你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呐!”
玉山百户所突然就忙了起来,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是每天都有些小官来百户所找人帮忙。
除了抄家几乎什么活计都有,六部都来过人找百户所的帮忙,最狠的一次是工部临时需要扛木头也来百户所里找了几个人,关键是来的尽是些当官的,百户所根本就拒绝不了。
理论上来说锦衣卫只需要对皇帝负责,他们就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子,可这并不包括杂牌锦衣卫。
对于杂牌锦衣卫的定位众人们吵了很多年都没个定论,只是有一点达成了共识,杂牌锦衣卫地位低下,见人自动降三级,像林啸,霍坛这样的直接一降就到底了,连个九品的官儿都不如。
虽说锦衣卫的职责是捕盗缉私,维护一方的治安,不过真当有官员找上门来的时候也没办法拒绝,不过这些天的活计实在是太多了,百户所里都是从早忙到晚的。
今天又是繁忙的一天,大清早的就有个什么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屁官员找上门来了,看起来气势汹汹的,鼻孔朝天就跟别人欠了他银子似的,“今天你们安排几个人跟我走一趟!”
林啸看了霍坛一样,照旧是缩头王,别人都欺负上来了还是没有开口。
作为百户所里的第二把手,林啸知道自己不能再缩着了,林啸上前一步,问道:“敢问这位大人为何偏偏就找上了我们?”
那人指了指身上的官服,“不为什么,我堂堂朝廷品命官也需要跟你们这帮子人解释?”
林啸反驳道:“这世间总该逃不过个理字吧?我们的职责是巡街,是捕盗缉私,可没听说过要干什么苦力?”
官员袖袍一甩,愤愤的道:“你们上官就是这样教育你们的?”
“啸哥,算了,我们忍一忍就过去了没必要惹这些麻烦。”
霍坛然后又指了指其他的人,“你们三个赶紧跟大人跑一趟,别让大人等久了!”
众人也都知道眼前这个当官的都惹不起,只能识趣的跟着走了,不过看着霍坛委屈求全的样子已经在众人心中种下了颗种子。
众人走后,林啸瘫坐在椅子上,想起将才是一阵的后怕,也只是一时气血上涌而已,刚出口就有些后悔了,怎么说也不该是自己出这个头,所有的压力都该是由霍坛顶着,跟那个当官的争论也没什么好处,“啸哥,你将才有些冲动了。”
林啸揉了揉眉心,虽然知道自己有些冲动了不过嘴上还是不认:“怎么就冲动了?”
“那毕竟是上官,跟我们这些走后门进来的不一样,他们是在吏部也有官身的,真要是闹起来我们一点便宜都捡不到。”
林啸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有人找上门让帮着干活了,一点好处都没给,就算是使唤牲口也该喂点杂草,可这些来的人一个个就像大爷一样拽上天了,一副老子要你帮忙干活时看得起你的样子,简直恶心坏了。
“那我们就这样算了?”
霍坛双手一摊,“我也没办法啊,啸哥你是知道的,我也不认识什么人,我能怎么办?”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霍坛突然问道:“啸哥该不会是你得罪了什么人吧?”
林啸:“???”
“还有这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霍坛分析道:“啸哥你想啊,上次你进了蝶儿姑娘的房间……”
“停停停,我都说了,我跟她什么都没做,就喝了几杯酒而已,再说了她这样的人也看不上我个穷鬼啊!”
霍坛压低声音道:“啸哥这也只是你以为的,那些人可不认啊,他们只觉得你抢了他们的风头,你跟他们能讲什么道理?”
“你放屁吧,谁他妈没事会这么闲得慌?”林啸虽然面上表现得有些愤怒的呵斥霍坛,不过心里却泛起了嘀咕,难道真是这样?
按照他对于纨绔们的了解这些人还真像这些人能做出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