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老人抚着胡茬轻松欢笑，朝少年踱步走来：“水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就抬头看天。”

“天……！”少年试探着抬起脑袋，明亮的一双眸子朝天际深处直射而去，随后有些神往的感慨道：“秦爷爷，您说的的确对，夜晚的天际虽然暗淡，但是有点点明亮的繁星装饰着，是很好看，很美。”

老人苍然大笑，然后问道：“那秦忌你说说，这夜晚众星亿亿，为何不若白昼一日之明？”

秦忌几乎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因为夜晚的繁星虽多，但都是点点余晖，怎能与太阳一争光辉？”

“嗯。”老人得意洋洋地点头，很欣慰，继而又引导少年道：“所以秦忌，你想想，若是可以。你将来是想做一个像太阳一样光泽大地，辉煌炙热的人呢？还是想做一个像夜间星辰一样，韶光易逝，转瞬即逝的人呢？”

“我……？”

老人的话在少年心里掀起一层巨浪，久久未能平息。

秦忌从孩提起，就遭受同龄孩子的孤立，甚至赌骂毒打。

从小到大，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来能离开秦家，不再给秦府上下的人添麻烦。

靠自己的能力开个铺子赚赚钱，钱赚多了攒够盘缠，去看一看这世间雄奇秀美的山河大海。

然后边诸游山水的时候，顺便探寻自己的身世，以及自己父母的下落，或者说他父母葬身的场所，去烧上两柱香，跟他们说说，儿子长大了，过得很好。

然后这辈子嘛，也就心满意足了。

然后就接着赚钱，娶个老婆，生一堆儿女，伴着他们长大。

这就是秦忌毕生最大的奢望。

所以当秦略闻到少年这个问题时，他犹豫了，尽管老人只是假设，少年仍旧仔细思索，半天抬头皱眉，细语道：“做个太阳，怕是会很累吧！”

“这么说，比起太阳，你更愿意化身为一刻灰茫的星辰唠？”老人原来也是没想到，这个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少年也知道怕累二字。

“也不是……”少年慢慢总结语言，道：“如果我有太阳一般的光亮，必然会辐照大地。但倘若我生来就是一颗星辰的命，无论怎么努力，都达不到太阳一般明亮耀眼，又何必跟太阳一争光辉？做一颗在夜空闪烁的流星，见证世间沧海桑田，在无人问津时缓缓坠落，也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

秦忌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说着说着平平常常的家常话一样，只是这次，他将自己的言语整理的很整洁。

少年从来都不奢望自己能够有一天受到万人敬仰，让众人膜拜，他也不敢想。

他只想尽力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让这些关心他的人，在乎他的人不要为他操心。

自己不再只是会给他们添麻烦，就很好了。

至于当太阳还是做星辰，其实他不是很在乎。

要是朋友需要，他自然会努力拼搏，争取发出最耀眼的光亮，帮他们驱散黑暗，照亮前行的路。

少年这番深思熟虑过后的话，让秦略哑然失声。

原先想着是将要临行，想过来跟少年讲讲道理，说说天下人间的百态，让他对外面的世界有所了解。

不曾想到，被少年将了一军。

要让秦略回答这个问题，他自然是想都不用想。

当一昏暗无光的星辰，卑微如尘埃，顷刻间流逝天际，有什么好的。

太阳悬挂于九天之上，风气日落，历世事沧桑，依旧璀璨如初，受万人瞩目，何其壮哉？

要秦略来说，做不成太阳，他宁死。

老人望着这一少年看了许久，似乎是想在他身上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

但是良久，老人自哀自叹地摇了摇头，略显失望。

秦忌一直注意着秦老爷子的神色，见他对自己所言似乎不大赞同，低头降低了语气：“秦爷爷是不是觉得我很没有出息。”

老人良思许久，长叹一口气：“也不尽然。”

继而，老爷子严厉跟秦忌说道：“曾经有一人跟我说过，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生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存在，而是为了燃烧。另一种人，却只能永远看着别人燃烧，用别人的光芒照耀自己。”

“跟你说这话的那个人，学识一定很渊博吧！”见老人稍有停顿，秦忌插嘴一句。

老人没有管秦忌，好似眼前突然一亮，赫然道：“可是如今，我知道了，这世上，除了前两者人，还有第三种人。他们或许不能像太阳一般燃烧，但是会予人希望，带着更多的人燃起光亮。”

老人笑颜看沧水，顿时心明如镜，畅快之意贯穿神魂。

“哦……”少年似懂非懂地点头，稍许揣测到老人话中蕴含的深意。

……

老人的心情大好，于是开门见山，畅快道：“秦忌，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决定了。”

少年稍稍皱眉，有些不舍地回眸扫了秦府上下一眼，最后平和道：“秦爷爷，我想好了，我会跟着您去一趟旷离，去看一看您所说的大好河山，山间妖魅，以及山门神仙。”

少年语气平和，但是言语音色刚强自立，离去的决心不言而喻。

“嗯……很好。”秦略很自然点头称赞，看少年眉间还有疑虑，道：“怎么？在此地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吗？要是有的话，尽管跟我说，将要离去，留下遗憾总是不好的。”

于是秦忌这才艰难吐言，道：“雪依是我小时候带回来的丫头，虽然平时大大咧咧，没规矩惯了，但是心地还是很好的。我离开秦府后，要是雪依无意间惹了祸，还希望秦爷爷和伯父伯母多多担待。”

“秦忌在此谢过了。”说完，少年不忘抱拳对老人恭敬鞠躬。

“呵……”老人深邃的眼睛灵机一转，本来要说的话突然咽下口，想故意逗逗少年，讪笑道：“这么关心雪依那丫头，你这小子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喜欢她就亲自跟她说去。实在说不出口，老头子我可以帮你搭搭桥，撮合撮合。而且，看那丫头平日里对你这小子也颇为在意，事事上心，说不定她也偷着喜欢你呢。这事成是成了。”

老人一副灿烂的笑容，哈哈大笑。

秦忌却眉有忧愁，颇为无奈道：“秦爷爷，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对雪依好，是因为她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每每看到她，我就不由想起了我小时候一个人的时候，故此想对她好一些。仅仅如此，绝没有您老人家说的那般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