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快走啦!”
外面的人在催促着,周宁戴上帽子往外走。
这才刚吃完午饭,他们一群人要去坟山给先人磕头烧香,就男人带着孩子去,女的都在家里准备年夜饭,没错,年夜饭在吃完午饭后就开始准备了,不然根本来不及。
坟在好几个地方,是每年都走惯的,只不过路比较远,来回需要三个小时。
男的拿着炮竹和花圈,他们孩子拿着上供的饭菜,还有纸钱和香。
第一处坟,是周宁的曾曾曾祖父,也就是老祖宗。坟的年头比较久,是那种最原始的大石碑,和大理石碑光滑的表面不同,它的表面遍布着粗糙的颗粒。
大伯带了砍刀,把坟周围新长出来的杈子坎掉,二伯还有周志同也去帮忙,几个小的也帮着扯坟上的枯草。
一会功夫,坟头就打理好了,把带来的贡品摆上,拿一叠纸钱和一捆香点着,那边鞭炮一响,所有人都下跪磕头。
周宁上辈子是这群磕头的人里最后一个死的,经历了无数次葬礼,哪怕当时肝肠寸断,几十年几百年之后,没有什么是不能遗忘的。
土葬也好,火化也好,一个坟,一块碑,它们不是你存在于世界的证据,而是你存在于某些人心里的证据。
收拾好东西又去下一个地方,这是一个小坟山,一排五个坟都是先人,周宁他们就在这里一一跪拜。
她起身的时候,衣袖被周雨拉住了。
“周宁,你看大伯!”
周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他大伯背对着他们站着,他面前的坟头上还放着一串风铃。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很好,然而却在撒往他身上的时候偷偷变了色调,淡淡的光晕,周宁好像看到了他头上成片的白发。
转眼间,大伯就老了,记得娟儿姐去世的时候他才四十出头,好像真的就一夜白头了,已经十年了。
十年前,娟儿姐在县城读高中,每个星期回家一趟,那时候的山路更崎岖,她死在了一次车祸中。
得知消息的大伯,都没顾得上骑车,直接跑了一个小时,到了那里,从废墟里扒出娟儿姐的尸体,扛回了家,他从来没掉过一滴眼泪,只不过在第二天,一头黑发就全部变白。
他每年都会做一串风铃烧给她,因为这是她小时候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周宁对娟儿姐没什么印象,主要是她太小了,只记得娟儿姐带着她上树摘樱桃的样子。
他们小一辈都要给娟儿姐磕头。
别的几个坟比较远,到家的时候都三点半了。
晚上还要准备祭祖,大人们忙着弄祭祖用的东西,周浩和周天拿着浆糊在那贴对联,这对联还是昨天专门上街上买的。
周宁她们在屋里写包袱——这里的包袱是一种给祖先烧的纸钱,先把印了铜印的纸钱叠成长方形,再用黄纸在外面包裹成信封的模样,最后要用记号笔,在上面写字。
这一套真的是非常熟悉了,他们几个小的,每年过年,清明,中元大会都要写一次。
只不过各个祖宗的人物关系搞不清楚,大伯就先写在了纸上,她们照着抄就行。
两个小时,三个人整整写了三个大箩筐。
六点钟,祠堂准时开门,大伯端着一个大猪头,大堂哥端着一盘贡品,二伯和她爸都抱着特别大的烟花,二堂哥拿着一大卷鞭炮,还有她们几个女的背着装包袱的箩筐,后面还跟着小妞妞。
一群人都往祠堂走,路上遇到的家家户户都是拿着满手东西的。
基本上一个村里都是共一个祠堂的,周家祠堂建在村中间,是那种传统的微派建筑,白墙黑瓦,应该是近几年翻新过,一进去就见大堂后面高高低低摆满了排位,他们把猪头和贡品摆到前面的供桌上。
祠堂中间有一节天井,还专门用砖盖了个池子,这是用来堆放纸钱的,各家各户的纸钱堆起来都快有小山高了。
祠堂门口有一块大的空地,现在摆满了烟花炮竹。
嘭的一声,烟花在空中绽放,接着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众人在祠堂里磕了个头就出去看烟花了,村里有百来户人家,每家至少两个大烟花,都摆了一大块地方,而且地上还有铺的满满的鞭炮。
胆子大的直接钻进去点烟花炮竹,嘭嘭嘭,天上绽开了一大片烟花。
烟花易逝,可这接二连三的,还伴着响不停的炮竹,小孩的玩闹声,哪里就那么孤寂了,反而冲散了一年中所有的不愉快,开启一年新的快乐。
这时候的烟花还是不禁的,周宁记忆里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热热闹闹的春节,几乎整个村的人都出来看,团圆,喜庆。
烟花放了快二十分钟才结束,留下了一地的红纸屑,踩在上面有种走红地毯的感觉。
她拍了烟花和纸屑的照片发给刘风,他们城市里烟花是有管制的,所以表对此示十分羡慕,非常想亲身体验。
并且发了他家的豪华年夜饭的图片,周宁也想亲自品尝啊。
不过周家的年夜饭也要开席啦,这是大伯母她们忙了一个下午的成果。
满满一大桌,二十几个菜,简直是奢侈,除了常见的硬菜外,还有当地的特色菜,糯米丸子,红薯粑粑,栗子鸡,鲜菌汤,毛香粑等等等等。
这都是这边山里的特产啊,外面买都买不到,绝对是最正宗的,而且饭桌上,周宁还收到了无数个红包,连周浩都给了,不过周宁在给周雨红包时是被拒绝的,理由是不承认她是姐姐。
这年头红包都送不出去,真是今人开心。
吃过饭,一群人就在客厅玩耍,周宁陪爷爷奶奶说了会话,就和周天他们组局打麻将去了,作为国人最热爱的休闲活动之一,麻将,一直是她的心头好。
毕竟小老太太的牌龄比他们三个的年龄加起来还大,所以一晚上,赚了个盆满钵满。
“为什么,周宁,你难道上了大学智商都变高了吗?我的压岁钱啊。”周雨趴在桌上哀嚎。
周宁一边码牌一边问:“还来不来了?想不想挖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