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季清欢沉思许久才道：“衣服不合身，是下人的错，这自然该罚。不过若按规矩，内宅之事，赏罚理应交由大夫人来决断，做丫鬟的只需禀明便是，或是私心难免……在不歪曲事实的基础上，多替主子说一两句也是无妨，至于三爷这边，也应该有一身合身的衣服。”

胡妈妈抬了抬眼皮子，眼睛微微发亮，笑了笑，说道：“清欢，我就说你是个聪明的。不同你说了，我要去忙了。”

季清欢送胡妈妈出去，便开始对自己进行全面洗脑，“纠正”思想，为了以后活着离府做准备。

转眼已到五月上旬，傍晚时分，碧雨微落，悄然无踪，润之其中，竹下风清细雨飘，杜鹃喜鹊雨下飞，次日天气晴朗，空气清新，惠风和畅。

老夫人如期举行了牡丹宴。

大清早的，凌霄院的人便都忙活起来，胡妈妈替贺书礼挑选衣服，贺书礼由萧山贴身伺候，季清欢在厨房做糕点，以备不时之需，吉祥打下手。

半个时辰后，季清欢先忙完，她与吉祥二人把东西都装好了，放进食盒里，提到了上房门口。敲了敲隔扇，季清欢站在外边禀了胡妈妈，说都准备好了。

胡妈妈站在屏风内，音量微微提高，道：“进来。”

季清欢提着食盒忐忑地进去，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虽然心里知道要把贺书礼真的当主子看，可想起被他逼着硬灌饺子的事儿，难免不会发怵。

绕过屏风，季清欢顺手把小食盒搁在了炕桌上，道：“备了三样点心，甜的咸的和炸的。”

贺书礼坐在轮椅上，面对铜镜，胡妈妈正给他梳头发，用墨玉蝉扣束起来，笑着回季清欢的话，道：“你手脚倒是快。”扭回头，又说：“三爷，好了，你瞧瞧。”随意地往镜子里瞥了一眼，贺书礼便道：“可以了。”

胡妈妈看着贺书礼精神很好，笑着多说了一句：“美中不足的就是太素净了些，六爷要是听我的，穿那件水蓝色的长衫多好。”

贺书礼皱起眉头淡声道：“妈妈，还去不去了？”

胡妈妈忙哄着他说：“去去去。”她朝季清欢和萧山使眼色，吩咐两人赶紧跟上。

萧山推着轮椅，把贺书礼转了过来。

季清欢提起食盒，瞧了贺书礼一眼，瞳孔微张，满目惊艳之色。贺三生的实在是好看，惑人的丹凤眼水波潋滟，桃色的粉唇微微上扬，冷白的皮肤配上精致的五官，明明看起来干净纯情，偏偏眼下生了泪痣，给他添了几分妖媚之气，如仙清纯，如妖魅惑，明明多情的容颜，眼神却淡漠孤傲，睥睨众人，神情却薄凉如冰，一身银色暗纹直裰，如高不可攀的天上星月，放在哪里都是最显眼的存在，看过去便挪不开眼了。

虽然见过无数美男子——毕竟穿越之前互联网已经很发达了，只有不想看的，没有看不到的。但是还是被贺三惊艳了一把，如此妖惑，仿佛不是真人。

季清欢连忙回过神，乖乖地跟在轮椅后面。

主仆三人一道出了凌霄院，留了胡妈妈和季清欢在院子里看守。

行了快半个时辰，才到侯府花园附近，甬道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贺书礼不论见着谁都不打招呼，旁人自然也不会热脸来贴他的冷屁股。

本来萧山也是个不说话的主儿，现在季清欢就更不敢说话，她低着头，一路跟进了花厅。

老夫人办的宴，热闹非常，阖府上下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都来捧场，侯府两房的晚辈几乎都来齐了，处处笑声连连，花团锦簇。

只是待贺书礼进花厅的时候，笑声却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打了过来，仿佛灯火凝聚在他身上。

季清欢也跟着有些不自在。

诡异的气氛片刻便消弭，老夫人正高高在上地同几房的儿孙们笑着说话，看到贺书礼进来，激动地说道：“三啊，快来祖母这儿，这么长时间你也不去祖母那里，眼里充满了宠爱，接着说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的玩会，宴会结束，去祖母那里坐坐。”

贺书礼面带笑容地点头，比以往稍微开心的回应，便让萧山推着他去自家兄弟身边坐下。

贺书礼的大哥何书记，从左边排头的靠背椅上站起来，他着了白色的锦服，腰间垂了半块紫玉，墨发用冠束了起来，面容和煦，温润如玉的笑容蕴满风流，笑着走到贺书礼身边，道：“老三，你来了。”

大房嫡次子在府里行四--贺书章，他也热络地走过来，大笑着迎亲哥哥贺书礼。

季清欢知道，这两个便是贺书礼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长兴侯的世子爷和四爷，也唯有这两人，才会跟贺三有交流。

贺书礼的到来，打断了花厅里的热闹，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常。

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老夫人她偏爱的，终究是嫡亲的大房孙子孙女，即使现在贺书礼残废了，但是老夫人最为宠爱的还是贺书礼。

两刻钟后，老夫人说得口渴了，喝了口茶水，便让人搬几盆牡丹进来，供众人赏玩，也好叫年轻的子孙们写字作诗，图个热闹。

侯府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自小便要读书识字，做诗倒是难不倒他们，况且从前都是贺书礼艳压群芳，如今他是个残废，志气颓丧，这一年无作问世，学问肯定已经荒废，也该轮到他们出头风给贺三看了。

年轻的哥儿们尤其躁动，特别是二房的两兄弟摩拳擦掌，一众小郎君们也跃跃欲试。

半刻钟后，大厅隔扇全部打开，廊下搭起架子，碧色的帷幔铺陈其上，以遮日光，盆栽的牡丹流水一样地抬进花厅，放入帷幔之中。日光透过低垂的帷幔，洒在盛开的花朵上，微风轻拂，大朵牡丹若隐若现，做派十分富贵。

季清欢也望过了过去，暗暗称赞，她虽然见过牡丹，但从未这样观赏过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