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胡妈妈笑说：“这丫头是个小财迷，也不必三爷费心了，赏些银子就是。”

贺书礼随口道：“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爱阿堵物的丫鬟。”

阿堵物，是银钱最俗、最虚伪的蔑称。

胡妈妈怎会不知贺书礼言语里的嫌弃，她少不得替季清欢辩解：“三爷自小锦衣玉食自然不觉银钱重要，能进府做奴仆的，多是穷苦人家出身，清欢这丫头从末等丫鬟爬到二等，不知吃多少苦才走到今天，老奴入府之前也夏捂痱子冬生疮。倍加珍惜银子、懂得感恩，才是晓事的好丫头。”

贺书礼将将提笔的手腕一滞，倒是没反驳，沉默片刻才道：“她月例多少？”

“三两。”

“那便照十倍赏吧。”

胡妈妈笑着应下，去库房取了银子赏给季清欢。

季清欢一下子得了这么多现银，高兴得当着胡妈妈和吉祥的面在床上打滚，嘴里嗷嗷直叫。

胡妈妈笑弯了腰，道：“看把你给乐的。”

季清欢能不乐吗？她算过现在的物价和银子的购买力，三两银子和她从前一个月工资差不多，三十两几乎等于她一年的工资！再加上原主本身就没有几两银子。所以现在要精打细算，存好银两以备出府之需。

在京中偏院点的地方买两进的小院子要差不多二三百两，季清欢打算存两年钱出府去做小本生意，再置宅子，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多讨好贺书礼几次，将来就能直接买宅子了！

有钱人出手果然大方。

“一夜暴富”的季清欢从床上坐起来，豪气道：“今儿晚上我请胡妈妈和吉祥吃酒！一会儿看还来不来得及，去厨房托人买些酒和食材，咱们三人好好吃一顿。”

吉祥当然没有意见，胡妈妈道：“正好我今夜宿在院里，把萧山也叫上吧。”

季清欢诧异道：“咦？萧山来了，谁伺候三爷？”

胡妈妈道：“索性跟三爷一块儿吃。”

吉祥瑟瑟发抖……如遭雷劈，她来凌霄院这么久，还没跟主子一道同屋吃过酒。

季清欢摸摸鼻子，尴尬的笑道：“三爷会来和咱们一起吃吗？”

可千万别来呀，贺书礼哪里会喝低档次的酒，关键是她这三十两，根本不够他折腾的。好不容易得到的，可不能就这么倒腾飞了。

季清欢又道：“还是别吧，胡妈妈倒是无妨，我们两个丫鬟跟主子同屋吃饭，终是不好。”

吉祥忙不迭地点头，她有生之年丝毫压根不想跟主子同屋吃饭吃酒。

胡妈妈稍稍思量，说道：“说的也是。”

三人合计好了，胡妈妈自去忙她的，吉祥便拿了几钱银子去大厨房买东西，季清欢悄悄地整理了下全部资产，加上从前“她”存下来的，还有大夫人和贺书礼赏的，一共足足有三十八两，外加两只极其素净的银簪和一只简单的银手镯。

季清欢收好财产，便准备去厨房做准备，她刚出去，萧山便进了书房。

萧山走到贺书礼跟前，禀道：“清欢没干什么，就是跟胡妈妈和吉祥说话，小的还看见她在床上打滚，嗷嗷直叫。”

贺书礼眉头微皱，道：“她病了？”

萧山微愣，道：“不是，她边笑边叫。”

贺书礼又问：“那她叫什么？”

萧山为难的抠着脑袋道：“就是……嗷嗷嗷嗷地直叫，小的也不知道叫什么。”

听到这些贺书礼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个女子，这般表达喜悦之情，与有病何异？能说出傻.雕二字的丫鬟，果然与众不同，贺书礼挥一挥手，吩咐道：“斟茶来。”

萧山应了一声，便去了厨房倒茶，贺书礼随手捡了一本书，眉目舒展天黑之后，贺书礼用了晚膳，凌霄院落了锁，院子里静悄悄的，吉祥提着酒，季清欢炒好了菜端到房里，胡妈妈也带了些糕点过来。

三人一起吃酒聊天，热热闹闹的。

书房的灯还亮着，萧山在旁磨墨，贺书礼悬腕疾书，他朝厢房那边看了一眼，便继续写字去了。

今夜的重凌霄院，和谐宁静。

过了几日，贺书礼的亲事有了新动向。

刘家小娘子那般侮辱贺书礼，王氏与刘夫人算是撕破了脸皮，可这事儿还不能了，毕竟两家曾是至交。

现在刘家摆明了不想嫁女，贺家更不想娶刘家女，但是两家又不想因为这件事断了交情，总得有一家人先开口。

宁阳侯府并不急着开口，若只是没有相中，太便宜刘家。

刘夫人心虚又不占理，怕贺家先下手为强坏了张阁老名声，自那日回府，她便四处走动，四处传宁阳侯夫人狭隘苛刻，贺三郎亦然。她的女儿因想着尽孝，在龙隐寺当着方丈的面，同人交谈了两句，便被宁阳侯府揪住大做文章。

两家是朝中排得上号的文臣勋贵，流言一出，寥寥几日，便已经四处传开，王氏耳朵里也有了风声。

王氏也没闲着，刘小娘子咒贺书礼的话她一字不漏地传了出去，并且把刘家的维护阁老名声的动机分析的十分透彻。

外人一听，多半是倾向于相信宁阳侯府，毕竟贺书礼如今什么状况众人都知晓，这样好的亲事，王氏还去挑剔人家，岂不是跟亲儿子有仇？倒是刘家嫌弃人家残废的可能性更大。

传了几日，这事儿就传进了帝后的耳朵里。

若是旁人，帝后倒不关心，由着大臣自己解决便是。

事关贺书礼，皇帝很是上心，他把刘阁老叫去问话，不问别的，只问刘家当年与宁阳侯如何成为至交的。

出身寒门的刘阁老虽是两朝重臣，比之其他老臣，自己出身到底有所欠缺，以至于多年来只位任群辅，努力经营数年，根基根本比不上世代袭爵的侯府稳定从前刘阁老顶着同僚清流的讥笑声与侯府结交，看重就是宁阳侯府勋贵世家的背景，但是刘家这次的做法，便会被打上嫌贫爱富、汲汲营营的名声，哪里还有脸面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