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李桑榆轻轻重复了一遍陈禾的话。
九泉之下的你,泥土一点一点销蚀了你的骨肉。
衰老的我,头顶满头白发,孤单地活在人世间……
这种孤寂来的时候,异常的猛烈。
倾盆之下,裹挟住全身。
由不得半句话。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湿透。
随后,环顾四野,无人……
悲凉……
年纪大了,眼泪水见不得有很多。
就像是一条快要干涸的溪水。
马上只剩下有些沙哑的咳嗽声。
心痛。
真的心痛。
不只是老妪心痛。
她后面的孩子们也心痛。
如果问,人会因为什么最容易产生悲伤的情感。
答
缅怀逝者的时候。
时光这个东西……
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最后,蚀了骨肉……
陈禾站在原地,不再说话,也没有移动。
眼神变得深邃,就这样望着某一处。
也就是此时,多变的陈禾,终于固定下了那种只属于陈禾的风格——出世的清。
他在工作?
李桑榆这样想到。
许久之后……
老妪抑制住了悲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朝着陈禾站的地方看过去。
一袭黑衣,被风卷起,飘扬。
陈禾朝着老妪点点头,随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就这样走了?”
李桑榆有些懵。
不是说过程很麻烦的吗?
为什么,嗯,在她看来,陈禾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就这样站着,然后就结束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站的层面不一样,陈禾做了事情,只是她看不见而已。
“要她自己恢复记忆,并不简单。”
陈禾拉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袍子,随后紧了紧。
不得不说,这里的秋天,真冷。
“虽然我让官帽帮她固定住了意识,但是没有那种强烈的共鸣,依旧是无法唤醒她的。
那是一种……十分强烈的共鸣。”
是强烈吗?
陈禾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最后定格在强烈这个词上面。
身后的老妪一行人。
看着老人家神智变得清晰了。
孩子们倒是十分的高兴。
只是老妪觉得脑子有些昏沉。
正是担心自己又会变成之前那种什么都不知的状态时,眼前一黑,就这样昏睡过去。
趁着这次昏睡,官帽偷偷的从老妪的灵魂当中溜出。
随后,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原地。
等到它下一次出现,已经在陈禾的手中。
它带着陈禾交给他的手法,把老人家的意识和灵魂牢牢的捆绑在一起。
就在那一刻,在身体和灵魂都发生强烈共鸣的那一刻……
之前,官帽可能会有些轻视陈禾。
但是这下子,见识到陈禾的手段之后,它是完完全全的服气了。
一家子人,都在陈禾的影响之下,照着陈禾的路子走下去。
以为是他们自己本能的行为。
其实……
等到老人睁开眼的时候,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医院的白炽灯依旧那么刺眼。
随后,侧过头。
是她的孩子们。
“妈!”
孩子们的眼睛当中那些担忧……她看得到。
“嗯。”
她惊讶了一下子。
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本应该是这样。
老板答应的事情,做到了。
仔细一想,确实有些神奇。
孩子们哪有带着她去外面走一趟的心思。
还没有等到她细想,手就被自己的孩子给握住了。
那股暖流,来自于青壮年儿子的手,让她心缓缓平静了下来。
“真是的,怎么就带着妈出去了呢?”
“也不知道当时脑子一抽,就去了爸那里,又不是爸的忌日。
不过,时长去看看爸也好。”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当然也不忘记看一眼躺在床上的母亲。
现在,家里的老人就剩下了她。
希望她好好的……
嗯,一直这样好好的下去。
……
“都说人间炎凉,世态刻薄。其实还是冷暖自知。”
陈禾吹掉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然后轻轻抿一口茶水。
“人心软见不得离别。”
李桑榆捧着热水杯,坐在店门口,看着外面无人的街道。
也不知道是这家店的原因,还是什么。
这条巷子走的人变得好少。
在铺子当中渡过了一个下午,感觉到腹中有些饥饿,李桑榆正想着离开。
巷子门口出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老妪。
走的很慢。
现在不是……
李桑榆正诧异,等她抬起头望天,才发现已然是日薄西山。
夕阳之下,老妪的身影若隐若现。
走到店门口时。
“桑榆,招呼客人。”
“噢噢!”
少女听见铺子里面陈禾的声音,连忙站起身子,帮老人家开门。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居然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变成了这家铺子员工的时候,有些懊悔。
为什么刚才会表现的如此熟练而又自然。
刚想着去找陈禾好好谈谈,又听见陈禾说道:“桑榆,进来。”
于是,本来打算寻仇的少女,又傻乎乎的点头,进了铺子。
铺子当中,又是那老三样:纸张,印章,烛台。
“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我想你应该很开心了。”
陈禾翻到了记载着老妪需求的那一页。
在灯光下,那一面纸张上记载着的字迹,如同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感谢……”
“没事,这是我的工作。”
陈禾笑了一下,随后把那一页纸张抽出来,放在了老妪的面前:“既然契约已成,那么就刻章吧。”
一个响指
老妪的面前出现一盒印泥。
当老妪手在纸张上摁下指纹的那一刻,又是一阵不知道从哪里飘起的风。
随后,便是叮叮当当的风铃声。
……
“那么,再会。”
陈禾将老妪送到门口,手指在老妪的身上捏起了一缕细丝,藏于手中。
手掌挥起之时,老妪已经乘着风走去。
此刻,恰巧是夕阳,那烤糊了的昏黄色泼洒。
只可惜,就算是如此浓厚的颜色,依旧盖不住满头的银发。
别离远走,只道是人已白头……
“还真的是见不得别离。”
李桑榆看着老妪远去的身影,满脑子都浸润在落寞的情绪当中。
陈禾此时转过身看了一眼沉浸在情绪当中的李桑榆,然后手指微微一弹。
把先前从老妪身上取下的东西,放入了李桑榆身上。
满是漏洞的灵魂,此刻边边角倒是稍许多出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