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这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脸庞黝黑,背佝偻的厉害。
不过,随着李桑榆的视线挪移过来,男人明显显得拘束了很多。
“你是?”
桑榆轻轻的朝着这个男人问道。
赵沁也是默默的看着这个男人。
确实出现的有些突然。
而陈禾倒是没有表现出一副忽然之间被吓到的样子。
早在这个男人靠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而且,他还稍许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个男人身上传来的气味……很苦。
是那种苦到能让人打寒颤的苦味。
五官都能因为这个味道挤在一起。
是一个在苦海当中来回颠簸的人。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里。”
男人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
看起来,他似乎并不是经常的和人交谈。
而且,也不是一个……善于言语的人物。
此时的男人,脸上的那种慌乱,根本不需要伪装。
再加上,身上那种恐惧的味道,弥漫在空气当中。
李桑榆忽然之间想到,之前问过陈禾,为什么那个老妪会找上门来。
陈禾给出的答案是,陈禾和这个渡口对于苦主都会有一种吸引力,越是苦难者,这样的一种吸引力越是强。
而且,陈禾和她解释过,渡口的工作并不是所谓意义上面的送阿飘去投胎,那个是鬼门关做的事情。
渡口的工作,比起他们要复杂的多。
也就是说……
李桑榆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
既然老妪会找到陈禾,那么也就是说这个男人也是?
当然,还有她自己。
男人惊醒过来之后,立马道了个谦,慌慌张张的转身走掉。
李桑榆抬头和陈禾对视了一眼。
双方都读懂了一些东西。
“今天晚上来一趟店里。”
陈禾冲着李桑榆摆摆手,然后拿着保温杯头也不回的走掉。
只留下李桑榆和一脸懵逼的赵沁。
“去店里?”
赵沁惊讶于自己闺蜜一直干这种差事居然不告诉她,当然更让她惊讶的则是,夜晚和陈禾在店铺当中私会,居然吃独食。
“我也想去。”
赵沁抱着李桑榆的胳膊使劲的甩。
都说撒娇的女人好命。
只可惜李桑榆认真的摇了摇头。
“不行!这不是你能接触的东西。
它对于你来讲,实在是……”
桑榆翻了一个白眼,脑海当中蹦出一个词汇,神秘:“对,实在是太神秘了。”
“神秘?”
这打一份临时工,能有多神秘。
还是说干的事情,是那种见不得人的?
不行。
这件事情,一定要问清楚。
此时,两个女孩子每个人心里都打着小算盘。
而陈禾告别了她们之后,深深的嗅了一口气。
找到一个苦味最重的角落,随后,朝着那里走去。
都说人生百味,酸甜苦辣咸。
其实,苦味才是人生的本味。
没有哪个人生来就是轻松的。
看,婴儿刚出生的时候,那是哭着来的。
人老珠黄,辞退了朱颜又辞退了岁月,雪白了双鬓,拴上眼皮之后,灵堂当中满是哭声。
哭又和苦谐音。
常说笑口常开。
那是只是冲淡点苦味而已。
所以,在这个都市当中,满街尽是苦味罢了。
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人身上的苦味,苦之极,而涩之深。
陈禾在路旁又打了一壶开水,手里晃悠着保温杯,朝着那里走过去。
荆州算不得大城市。
当然,即使是大城市,也有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
满天空的杂乱电线,遍地的塑料袋——装着生活垃圾。
生活的色调是黑——糊在墙上,路上,楼梯上。
这里,苦味最重。
最后,陈禾驻足停留在一栋破旧的老楼前面。
再往前走几步,顺着那个楼梯往上,二楼的样子,熟悉的苦味,就在那里。
那里的人,也就是今天晚上的客户。
当然,正式的会面还要等到晚上。
夜深人静时分,渡口开门,苦主自来。
陈禾不敢夸下海口,和那个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家伙一样来一句,渡口无人,世无苦难。
看看那个家伙,到现在都趴在下面,坐等几万年,都能望穿秋水了。
所以,算是尽他最大的能力去渡人吧。
陈禾抿了一口茶水,然后把保温杯塞进了衣服的口袋当中,活动一下身子骨,朝着这栋楼走去。
只不过,事不如意。
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保安给拦下了。
“这里不让进,是危楼,要拆迁了。”
“那里……”
陈禾指了指二楼。
看见陈禾手指的方向,保安的脸色瞬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
总感觉是碰着了保安的三叉神经。
“反正这里不住人,快走,不准靠近这里。”
也不等陈禾说什么,直接就双手推着陈禾往外走。
那里有人,这肯定没错。
只不过这个保安的举动有些耐人寻味。
推到了很远的地方,保安往回走。
走了一会,回过头稍有戒备的观察了一下陈禾,看看他有没有走。
看见陈禾还朝着那里看过去,保安大有一种要再度驱赶陈禾的趋势。
陈禾笑了一下,然后摆摆手。
示意自己这就离开。
不过看向保安的眼神很有意味。
这个保安身上的味道——苦味,也很重。
而且,和那个人身上的味道,更是相似。
开始都在一片苦海当中沉沦的人吧。
这些问题,到了今天晚上自然都会解开。
没有过多在意的必要。
陈禾活了这么长的时间,早就看淡了这些东西。
更何况,对于他来讲,都是擦身而过的红尘烟火,沾不到他身上。
最后回过头看了一眼这栋危房,以及从房子当中飘出来的苦味,当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中药真正的苦味。
抿一口茶水,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苦尽甘来。
陈禾摇摇头,笑得风轻云淡,迈着大步朝着铺子走去。
声音慢慢飘来,似在低俗,又感觉在吟唱:“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竟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
看那秋风金谷,夜月乌江,阿旁宫冷,铜雀台荒。荣华花上露,富贵草头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