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遥一愣,“大人…你要赶我出府?”
时夜生没再说什么,“砰”的关上了房门。
江舟遥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眶有些泛红,“大人,我还能去哪里啊?”
房内没有声音,院外的下人也不敢进来打扰。江舟遥就这么静静的站着,额头抵在门框边,一只手还轻轻的叩着门。
屋内一直没有没有亮起烛灯,院内静悄悄的,只有江舟遥轻轻的叩门声。她一连站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去,早已停下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雨水溅到她身上,江舟遥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小声道:“大人,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给他玉牌是我的错,但那也是为了大人你啊。”
门忽的又被打开了,江舟遥没站稳,直接摔在时夜生怀里。
江舟遥抓着他的手臂直起身子,有些欣喜,赶忙道:“大人,我帮你点灯吧。我吩咐下人去准备晚膳。”
时夜生没让她进去,只是道:“我说了,收拾东西,走,没听懂?”
江舟遥本就有些泛红的眼眶,此时又涌上来一些泪水,“我不想走。”
时夜生从手臂上拉下她的手,“那让下人帮你收拾吧。”
说罢时夜生便大步离开了,江舟遥盯着他,直到他的背影从路口消失。她叹了口气,只好回自己的卧房收拾起东西。
住了这么久,带走的东西也就几件衣物罢了。江舟遥正欲离开,却见放在床边的那把剑。她想了想,还是把剑放下,没有带走。
江舟遥走在大街上,路旁行人匆匆,她好像回到了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的那一晚。那一晚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
她思来想去,还是去客栈找了许云溪。
许云溪喝了药,睡了一整日,此时已经好了许多。她正靠在床边喝粥,抬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江舟遥。
许云溪本想立即启程,但江舟遥却想着她身子还没好,再在客栈休息两日。
这两日江舟遥一步都没出过客房,她话少了许多,连顾安闲也觉着不对劲,但许云溪让他别打扰江舟遥,他便没再开口。
到了第三日,丫鬟备好了马车,几人一同上了路。直到马车驶出了城,跟在后头不远处的万煊这才拉了缰绳,停住了马。
万煊扯了扯缰绳往回走去,直到停在时府前。他把马交给下人,走到书房,叩了叩门。
“进。”
“大人,她跟着许云溪出城了。”万煊行了礼道。
时夜生点点头,“知道了。”
万煊看着时夜生手中半晌没翻过一页的书,犹豫了片刻,问道:“大人为何要这样?”
时夜生的眼神没离开过手中的书,若有所思的说着:“她自从十年前来到府中,一直都很思念家人,虽然嘴上没说,但我能看出来。”
万煊也不明白他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也不好再反驳。他退出书房,站在门外守着,却看到了远处站着的亦寒。
万煊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帮我问问大人,江姑娘的房间要不要收拾。”亦寒伸出背在身后的手,“还有这个…你拿去给大人吧。”
那是一柄剑。
万煊认出了是江舟遥的剑,犹豫着接过,点了点头。
书房门又被打开了,时夜生看着万煊举在面前的剑,淡淡的说着:“拿去扔了吧。”
大雨连下了几日,这会儿天又晴了。时夜生看不进书,把书扔在一旁,站起身往外走去。
走到小径路口,另一边便是江舟遥的卧房。时夜生没有过去,径直往外走去。
想起每日下朝,他从外边走进来,走过这条路时身后便没有声响了,回头看去,她早就沿着小路跑回自己的卧房去了。
“大人。”
时夜生一惊,思绪忽然扯了回来,只见是几名婢女在给他行礼。时夜生点点头,越过他们往外走去。
白日里路边摊贩不多,只有些在卖菜。时夜生沿着河边走,过了桥,却见天上飘着几个纸鸢。那纸鸢是麒麟的形状,在太阳底下有些耀眼。
他穿过房屋,几个孩子在草地上一边跑着一边放纸鸢。太久没天晴,他们似乎都憋坏了。
时夜生认出其中一个是方柳儿,那个小女孩。她也看到了这边的时夜生,跳着朝他挥了挥手。
方柳儿赶忙跑过来,脸上掩不住的开心,“哥哥,你怎么在这啊?好久好久没看到你和姐姐了,当时本来想去府上找姐姐玩,可那个看门的叔叔说你们去南边处理水灾了。”
时夜生脸色温柔了许多,蹲在她身前,只是点了点头。
“那边好玩吗,和我们这里一样吗?”方柳儿问个不停,“姐姐呢,她怎么没来?”
时夜生一顿,“她回家了。”
方柳儿的小手指戳了戳下巴,思考了片刻,道:“嗯…那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
时夜生一阵沉默,许久才道:“应该不回来了。”
“那哥哥也见不到姐姐了?”方柳儿眨着大眼睛。
时夜生没有说话,方柳儿又自言自语的说着:“好可惜啊…姐姐还说喜欢哥哥呢…”
时夜生一愣,抬眼看向她,“你说什么?”
“她说…喜欢…”方柳儿只记得刚刚见面那时,姐姐说过什么她喜欢,我不喜欢之类的话,不过绕来绕去,自己也听不懂,应该是喜欢的吧。
时夜生有些愣神,没再去听方柳儿再说什么,只是发着呆走回了府里。
时夜生回到书房,看着桌上放着江舟遥的那柄剑,万煊没扔。时夜生把它握在手中,许久又放下了。
近日朝中大臣总觉着时夜生吃错药了,脾气大的很,说了什么不对的都会被他揪着好一阵骂,而且是当着皇帝老儿的面骂。
骂人还不分敌我,往常他底下的人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等对面的人参他们一本,他还会出来帮他们说几句。可这些日子,还没等参本呈上去,无论是敌党的人,还是自己的人,时夜生都能骂一早上。
皇帝每日听的都头大,今日真有些烦了,直接道:“你手底下的人办事都这样,你岂不是也有罪?”
众人都等着看时夜生笑话,时夜生却面无表情的说着:“是,微臣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
这话一出,其他人皆是一惊,皇帝却没脾气了。他揉了揉脸,叹了口气道:“行了,你说的这些事让他们查去。没事便退朝吧。”
皇帝是看他这突然来的怪脾气,也知道他骂的都挺对,懒得追究他。下朝去了太后殿里,又开始抱怨起这些日子时夜生的行为了。
太后轻笑两声,“这孩子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品性不坏,也不知最近是碰上什么烦心事了。”
皇帝有些忧虑,“说起这个,夜生都二十八了,怎么还未成婚,每回宫里办宴席,要给他介绍些姑娘,他都有万种借口来推脱。”
“听说…善文挺喜欢他的。”太后放下茶杯。
皇帝想了想,第二日下朝时,还是单独留下了时夜生。
意料之中的,时夜生还是一口回绝了,“前几日微臣提议的边境加强粮草补给一事还未解决,实在无心考虑儿女情长。”
皇帝布满皱纹的脸拧成一团,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善文曾说过很喜欢边境的景象,她经常托人誊写来边塞官员做的诗。”
“说到粮草,今年水灾严重,南边许多粮仓田地都被淹了。还好北方今年丰收大成,可以先匀一些到南边。边境粮草之事可以年后再议。”时夜生低着头道,“皇上圣明,点醒了微臣。”
“那…那…之前南边赈灾一事…”皇帝被时夜生带过了弯,思考着刚刚他说的话。
“微臣当时已派人专程去了南边跟随当地官员一起抗灾,灾银一分不少。”
“好好好,你做事朕一直很放心的。”皇帝点点头。
待时夜生退出了大殿,皇帝这才想起,好像有什么要紧事忘了继续说下去了。
万煊跟着时夜生回到府中,正巧碰上过路的亦寒。她行了礼,退到一旁,等着时夜生走过去。
时夜生经过她身旁,却忽然被她腰间的一个荷包吸引了注意力。
亦寒看着时夜生停下了脚步,抬眼看去,只见时夜生一直盯着自己腰间的荷包。
荷包上绣着一个小王八,样子简略,只有几根绿线。亦寒低下头道:“这是江姑娘闲得无聊绣的…奴婢想念江姑娘,只好把它做成荷包佩在身上。”
过了大半个月,忽然又听到了这个名字,时夜生明显的晃了神。过了许久,他才道:“给我。”
万煊皱着眉,望着走向书房的时夜生,心里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每日,时夜生不管穿什么衣裳,都会佩着那个荷包。
荷包样式精致,但上面绣的王八却让人忍俊不禁。朝中大臣都看到了,但只能憋着暗地里讨论,谁都不愿再惹到他。
今日下了京城的第一场雪,冬天总算正式的来了。
时夜生没有坐马车,反而一路走回了府中。万煊撑着伞,安静的跟在一旁。
许多人出来看雪,小孩子们还在路边打起了雪仗。来来往往人头攒动,时夜生穿过了人群,却发觉有什么不对。
他低头看去,只见腰间空空如也,那个荷包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