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日头早已西斜。
傍晚的云都已经很有些凉意。破败的马车缓缓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驶向云都西边贵胄云集之地。
“姜烟,醒醒,快到宣平侯府了。”皮肤黝黑的杜明摇了摇正趴在小木桌上瞌睡的小姑娘。
“唔,不要。”小姑娘睡的正揪心呢,不耐烦的摇了摇头,胳膊抬了抬,闪躲掉杜明摇晃的手臂。
杜明的脸色刹那沉下来。
出门前母亲交代了的,要督促姜烟在宣平侯面前好好表现,能多要点银子回来最好了。
可此刻姜烟这状况,万一又跟在家里头一样痴痴傻傻,宣平侯到时反悔不要了……
杜明的表情更严厉了,训斥道,“姜烟,起来,别睡了,一会儿侯府不要你了。”
“他敢!”睡梦中,小姑娘声音忽然清冽激越。
但只这一刹,又消了声。整张脸又埋在臂弯里,仿若刚才的声音只是杜明的癔症。
“哟呵!”杜明被这忽然一斥,不由得吓得头都往后仰了仰。待回神发现姜烟完全没有睁眼的迹象,他才缓过神来,冲着小姑娘万分嫌弃道,“得,说傻就傻。”
“嘁,醒醒了醒醒了,姜傻子。”这一回,杜明手上用力了许多。没两下子就把人给推醒了。
“二哥哥?”小姑娘还迷瞪着,不情愿掀开了眼皮子。
乌溜溜的一双大黑眼睛显露出来,迷茫渐退,显出一丝清明。
先前埋在臂弯里的一张粉嫩小脸也完全展露,杏眼柳眉,唇红齿白,因着年纪尚小,还带着点稚气,但就这样瞧着也是楚楚动人的。
“给,赶紧洗把脸,脏兮兮的。”杜明没多搭理她,丢过来一方湿巾。
姜烟捡起来,擦擦眼睛。
她刚刚好像又魇着了。
这一觉睡的很累,想醒又醒不过来,被什么东西压着扯着一般,透不过气。
周遭的声音也听不真切,人也看不清楚,模糊的很。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好多人围着,有人喊世子,有人喊少爷,有人喊寺正,有人哭,有人战战兢兢。
好乱,好累,梦里浑身都湿漉漉的,不知是水还是汗。
是又附身到了那个少年身上?可总也看不清脸。
算了。
“二哥哥,到哪里了呀?”
姜烟柳眉微微皱着,一边问话,一边将湿巾叠起来放在桌上,因着刚睡醒,声音还透着几分娇憨。
然而,被唤作二哥哥的杜明,察觉到自己的凶巴巴对上小姑娘的软糯,简直就是一个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气得根本不想回答姜烟。
好在前面赶车的车夫刚好拉开车帘给杜明通报,打破这尴尬。
“小二公子,前面就是宣平侯府了。”
姜烟询声透过车帘望过去。
宽敞的街道口,一座威严的宅子矗立。朱红的大门都足足有一开间,门下一左一右立着个抱鼓石,看不清楚纹路,应该是吉祥云纹。
抱鼓石边上站着位老嬷嬷,见马车靠近了,才慢慢下了台阶走过来。
“是江阳杜廪生家的姑娘到了?”刘嬷嬷声音洪亮,隔着车帘子,似在问前面的车夫,又好似在问马车里的姜烟。
只这一句江阳杜廪生,让姜烟心里忐忑了一下。
侯爷与已经过世的父亲江阳提刑按察使副使姜远桥才是拜把子的兄弟,若是上心,应唤她姜副使家的姑娘,怎么是用的继父的名头?
但说到底,现在也不是追究一个称呼的时候,举步维艰,寄人篱下,道理她都懂。
“嬷嬷,是我。”姜烟压低了声音柔柔应了一句,人没再耽搁,赶紧起了身,钻出去。
可马车上睡的不舒服,又接连奔波了好几天,还梦魇,姜烟委实没什么精神,小身子摇摇晃晃的立在车栏上。
“二哥哥,我腿软,拉我一下。”姜烟声音都虚虚的。
“矫揉造作。”
已经跳下马车的杜明却没理她,低声抱怨了一句,杜明自己凑到了嬷嬷跟前,舔着脸道,“嬷嬷,我是江阳廪生杜锐家中次子杜明,专门护送烟妹妹来京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