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如鲠在喉!
可是时间不等人!
看着身旁的苍老妇人,她有些哽咽:“婆婆.....您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也没多久了,能不能把机会让给丫头?!”
施珍珠是聋哑人,这一番话与其是说给她听的,倒不如是丫头在劝自己做出选择。
“呜呜~啊啊~”
内心的挣扎让丫头无意识的用了劲,把施珍珠的手捏得生疼。
反应过来的丫头连忙放手:“您就是我和小亮的亲奶奶,要是这一关您过不去,逢年过节我一定给您烧纸拔草。”
“要我们俩都没了,我和小亮在下头一定好好孝敬您老!”
“所以咱婆孙俩都赌一把!”
说话间,丫头将施珍珠推到一边的垃圾堆里,不等她起来,就把边的垃圾往她身铺。
施珍珠怔了一下。
似乎是明白了丫头的意思,竟也不再挣扎,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孩傻傻的笑了笑。
丑陋脸庞绽放的人性光辉,刺的丫头心疼。
可她别无选择!
不然两个都跑不了。
倒不如把施珍珠藏在垃圾堆里碰碰运气,她自己一个人逃!
心一硬,眼一横。
丫头的动作反而更快了,连手被玻璃渣划破了也没停顿半刻。
三下五除二就将施珍珠盖在垃圾堆里头。
而后,回身对着十几步外的围观拾荒者们磕了三个头,无声的祈求他们,不要把施珍珠藏身之处暴露。
做完这一切,丫头甩了甩手流出的血就往外跑。
从思考到实行,前前后后只用了四十几秒钟,让人不得不感叹丫头的果断。
“小亮、婆婆,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丫头大步大步的往外跑,没有回头,可塞满心底的愧疚与怨恨却化作哗啦的泪水模糊了眼。
冒烟山叫山是最近五六年的叫法,在从前这里还是一处百米深谷。
近几十年每天不间断的垃圾填埋和焚烧填平了沟壑,又生生的把地面抬高了数十多米,这才叫了山。
地面也是凹凸不平,垃圾遍地,稍不注意就会崴了脚。
“啊!”
这不,被泪水迷了眼的丫头脚下一空,就栽了个跟头,像是根擂木般沿着垃圾堆成的山坡往下滚去。
所幸她的运气不错,坡间没有什么锋利的东西,这一滚反倒节约了不少时间,直接滚到了每天垃圾车来时的土路。
“嘶~”
她忍着痛咬牙站起,一瘸一拐的沿着土路向外走去。
“嗡!嗡!嗡!”
就在这时前方尘土飞扬,几十辆摩托车疾驰而过,丫头连忙避让。
正当她以为都结束了的时候,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破开烟尘停在了她的身旁。
窗户打开,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孔露出来。
国字脸,微微带着胡茬,皮肤黝黑,身材魁梧。
这人丫头认识,是她和小亮拾荒那片区域帮派的老大吴赫。
“我记得你是叫丫头吧?这人你见过吗?”
吴赫拿出一张照片问道。
丫头见着照片的那人神色一怔。
那不是别人,正是施珍珠......
..........
看着那女娃远去的背影,站在人群中的周老头不禁有些难受。
他不仅知道丫头、小亮是对苦命人儿,更知道那几个杂毛后生的事儿。
领头的黄毛叫陈浩,他和绿毛阿有,蓝毛狗剩,红毛龙傲都是一个院子长大的孩子。
别看他们现在这样,可从前也都是个顶个的老实孩子,被人欺负了都不敢还手。
不过以前有父母看着,到也没什么。
可五年前那一院子的大人全没了,一切也都变了。
正所谓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像小亮和丫头那样失去了父母还能发愤图强的,在这燕郊镇南才是真正的少数。
他们运气好,遇到了“贵人”才没有走歪路,可陈浩他们四个却没有那么好的命遇到一个马珍珠、牛珍珠。
四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只能抱团取暖。
他们也想好好的过日子,可这世道不让!
好不容易捡垃圾卖了点钱,转眼就被别人抢了。
为了生存,他们学坏了。
或者说,不学坏根本活不下去!
住在隔壁院子的周老头,可谓是亲眼见着着他们从被人欺负的傻小子,到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缺德鬼,再到如今拦路抢劫以作弄他人为乐的痞子混混。
至于今天这出,也是别的混混和他们打赌。
站在路口随便叫一人,看敢谁不回头。
赌的就是一个面儿。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过路的拾荒者也不想惹麻烦。
可轮到黄毛陈浩的时候,正好遇到又聋又哑的施珍珠,结果自然是怎么喊没用。
输了钱,不打紧,可连带着其它三人一块儿被其它混混嘲笑,黄毛这就忍不住了!
他要找回面子,这才有了打施珍珠巴掌的那一幕......
也许在外人看来这很可笑、很奇葩,但周老头却明白黄毛的苦衷。
就像是有些人不理解很多地方的婚礼大办,大吃大喝,觉得纯粹就是铺张浪费,可只有混迹社会的人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面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那江湖便是人情做的。
要想让别人看得起,就得摆出大场面,这才能有面儿!
有了面子,才能在交际中做得起人。
这样就会好过点,不会受欺负。
人是影,树是名。
有的人甚至能单凭自己的名字,就能在银行拿到一笔无抵押贷款。
这就是面子!
当然,人家也是知道你有和面子匹配的里子才敢放款。
道混的也是如此。
不过不同与那些有车房公司作里子的大人物,这条道的人不看钱,不看物,就看你够不够狠!
被人爽了面如果不狠狠的报复回去,就会被其他人看不起,混不下去。
本是陈浩也不会太过分,最多打几巴掌就完事了,可没成想又遇到了小亮和丫头俩兄妹,这才造成了现在不死不休的尴尬局面。
明面一边是为了报恩,一边是为了面子。
可实际的根源都是为了更好的生存!
他自己不也是为了活着,才不敢管这些闲事吗?!
想到这,周老头把目光转向了场中僵持的两人,心中不禁唏嘘道:“都是这见鬼的世道把人逼成了畜生!”
“贼老天呀!”
“你倒是开开眼呀!”
不忍再看接下来的场面,周老头背起自己捡了一早的瓶子废纸走了。
也不知是那些编织袋里的瓶子太重,还是被这人间的苦辣压得喘不过起来,他的背影越加岣嵝。
闷,困。
心里发慌,身体发冷,双腿不受控制的站不稳,感觉自己下一刻就会倒在地。
失血过多的体验,小亮曾经在一本捡漏的日记中看到过。
那是个学医的读书人写的。
一手持刀一手捂腰,看着对面手持双匕等着他倒下的黄毛,小亮心里不甘极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这么一天。
他在想,如果之前自己不那么大意,直接下死手,那么现在是不是应该已经扶着婆婆回家了?
到时候买一只烧鸡,丫头一定特别高兴。
因为她就是喜欢吃鸡。
烧的、炖的、焖的、炸的.....反正只要是鸡,她就喜欢,像是一只狐狸!
“说起狐狸....等等,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意识开始恍惚,小亮猛的摇了摇头,狠咬舌尖,伴随着血腥味儿的剧痛总算让他的神志清醒了些。
“吸~呼~吸~呼~”
小亮喘着粗气,满是血丝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黄毛,心中不停的对自己叮嘱道:“马小亮,你要坚持住!你要是现在睡过去了,你特么的就是个杂种!老天爷呀,求求那您开开眼,一定要保佑丫头和婆婆....”
颤抖着,疲惫着,可就是不倒下!
“倒倒倒....你特么的快倒下呀!!!现在倒下你还有救呀!”
掌心不断冒着冷汗,陈浩心里疯狂的咒骂着。
最开始捅人的那股血性,早就在把兄弟们拖到安全的地方后耗尽了!
支撑他拿起匕首冲过来的劲头,只是为了面子过得去罢了。
他没杀过人,那股劲过去了就更不想杀人。
他和兄弟们根本无意做些什么,只是为了在其他混混面前逞个强,到时候有个好名头,才好拜在吴老大手下。
好嘛,运气差,碰到个聋哑人。
他认了。
本来只想打两巴掌,找回点颜面就完事了。
可天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
他们兄弟四个这么些年来都不容易,眼看着就要混出头了,可这人一死,那就什么都完了!
他陈浩就只有去京城,投奔那个见都没见过的远方亲戚。
是,在冒烟山死个人不算什么事。
每个月都有人在垃圾堆里刨出几十具尸体。
可那都是悄悄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