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都不喜欢黑暗。
这是因为在茹毛饮血的原始时代,人类祖先们在缺乏光线的地方很容易遭受野兽的攻击。
只有远离黑暗才能有更大的几率活下去。
因此怕黑这种古老的生存法则就这么潜伏在人类基因中代代相传,与怕蛇一般成为了恐惧的化身。
随着越加丰富的传说故事,逐渐拓展变形衍生出了更多的恐惧。
你独身一人,走在黑暗的街道中,或是漆黑的走廊里,是不是总觉得在下一刻,就会有什么“脏东西”突然跳出来?!
它可能是突然不知哪来的食人妖魔,也许是跟在身后想要吹灭三把火的吸精鬼怪,又或者,是某个单纯只想劫财劫色顺带害命的大恶人。
从前的小亮也是大部分人中的一员,不过他怕黑倒不是因为什么妖魔鬼怪,只是因为穷罢了!
他怕的是有人会摸黑进屋偷钱!
毕竟燕郊镇南的治安,从来都是如此。
特别是钱一天天的攒得越多,这种担忧就更甚了。
这些钱是他和丫头吃剩菜烂果,一分一分卖垃圾赚的,来得不容易。
放在柜子里怕被人偷了,藏在炕里怕被耗子咬了,埋在土里怕受了潮,恨不得每次出门都踹在兜里带走,可又怕不下心露了富,被街边的混混洗劫一空。
最后只能拿报纸包着,装进盒里,放在房梁。
就这....
每次回来,小亮都要关了门让丫头把风,自己把钱一张张点过之后这才舒了一口气。
那一幅财迷的模样,丫头都有些看不过。
经常调侃他,说自家哥哥是掉进钱眼子里了。
等读书有成,可一定要好好犒劳一下妹妹呀....
如此云云~~~
每当这时,小亮只憨憨一笑,从中拿出几十块钱买只烧鸡堵妹妹的嘴。
看着那吃的满嘴流油的“小狐狸”,他心头就一阵满足。
他从没告诉过丫头,这些钱是他们走出贫民窟的资本,也是他给丫头存下的嫁妆.....
有意的隐瞒,不是欺骗,只是为了到时的一个惊喜。
只是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
“我大概是死了吧....”
小亮站在无亘黑暗中,无尽空虚里幽幽的想道。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在亘古不变的黑暗中,时间失去了它的意义。
小亮只记得,自己死前好像还生出了幻觉。
看到一条会说人话的青蛇,那翡翠般通体剔透的模样让他有些沉迷。
“能卖很多钱吧?!”
小亮摇了摇脑袋。
自己这得多贪财,才能这么死要钱?
人死了,阳世的钱还有什么用?
至少.....也应该是阴间的冥币吧?!
“看来,丫头说的没错,我就是掉进钱眼子里了。”
小亮自嘲一笑,心里却还是牵挂着丫头。
说到底小亮贪财也好,抠门也罢,都只是想让妹妹过好日子。
只是现在他已无能为力。
那个民间的谚语怎么说的?
哦对!
阴阳两隔,人鬼殊途。
“唉~”
对于阳世的眷恋让他轻叹一声,有些愁道:“也不知道丫头和婆婆跑掉了没?”
“嘶嘶~”
就在此时,几声蛇信从黑暗中传来:
“你看到一个聋哑的老妇人了吗?!”
“你看到一个聋哑的老妇人了吗?!”
“你看到一个聋哑的老妇人.....”
那一声声刺得人骨头发冷的声线让越来越响,越来越大。
小亮定睛一看,却正是那条他以为是幻觉的翠绿青蛇。
那青蛇自远而近,待到身前已化作一条大如山脉的通天绿蟒。
小亮心中突然生出一阵恐惧,只觉自己鸡皮发麻。
下一刻,通天巨蟒张开蛇吻,那足以吞下山岳的巨口狠狠咬下!
“啊!!!”
小亮猛的跳了起来。
“这里是?”
入目的却是洁白的天花板,自己躺在病床,而丫头则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我是被救回来了?!”
小亮心中狂喜,伸手就朝着丫头的头摸去。
只是下一刻,心却凉了一半。
他的手穿过了妹妹的头从另一边伸了出来,像是虚幻的一般。
小亮这才发现自己身下还有一人。
黝黑的皮肤,简短的平头,不是自己又是谁人?!
“我....死了....”
小亮有些失魂落魄。
“还好,丫头没事。”
小亮倒很会安慰自己,转念就又有些高兴。
他仔细的打量着丫头,才发现自家妹妹经过了梳洗恢复了本来面目。
乌黑闪亮的秀发披落在肩,像黑色的锦缎一样光滑柔软,白嫩无比的脸蛋犹如奶油一般细腻,配青色的男款绸衣,顿时生出一种俏公子的既视感。
只是那双被绷带包住的手,让人看了有些心疼。
等等!
小亮看着丫头的这身衣服,皱起了眉头。
这可是绸。
绫罗绸缎的绸。
虽然冥国当代的工业发达,各种材质的衣衫绝不稀罕,可用丝绸做的衣服却从来都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的。
养蚕,绕丝,织绸,作裳这一步步工序下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的心血,才能得出这么一件绸衣。
市面随便一件,都要大几万!
可眼下自己妹妹身居然穿了一件....还是男款的....
小亮眉头一皱,发觉此事并不简单。
虽然没有住过单人病房,可他也知道这电视、冰箱、沙发,卫生间一一齐备的地儿绝对不是一间普通的病房。
这比小亮之前见过的帮派小头目家都要豪华。
这衣服,这病房....绝对不是那几个杂毛混混能给出的赔偿。
那么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
又是为什么愿意帮助他们?
或者是,丫头能拿的出什么?
看着丫头俏丽的容颜和那身男款绸衣,小亮心里百味杂陈。
他终究还是没有尽到一个哥哥的责任。
宁愿贫穷做人妻,也不富贵当人妾不是没道理的。
贫贱夫妻百日哀,可好歹谁也离不开谁,一生清苦老来伴,携子含孙也算圆满。
这也是小亮原本打算为丫头安排的人家。
可给了富人,那就不一样了。
门不当,户不对,只能给人当小妾。
不!
按着如今冥国的法律,小妾那是贵族才能纳的,有钱人只能娶一妻,不过外头养了多少情人那就不知道了。
但无论是小妾还是情人,要是没有强硬的娘家帮衬,那就只能沦为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
哪天被原配夫人看不过眼,下场会更惨。
这也是为什么小亮从来没有想让自家妹妹高攀的原因,尽管他知道凭丫头的样貌有那个资格。
可想那么多还有什么用?
他已经死了!
再也没法照顾丫头了。
最多只能默默的祝愿着自家妹妹遇到的是位良人。
“唉~”
小亮轻叹一声,里头是道不尽的辛酸。
“咯吱~”
病房的门开了,一位衣着破旧的丑陋老妇人提着不锈钢制的多层保温饭盒走了进来。
那丑陋老妇人身后,还跟着两男一女。
“婆婆?!”
小亮见着施珍珠先是一愣,而后目光却死死的盯在了两男一女身。
两个男的都是约莫着十四五岁。
一人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留着辫子显然是位贵族子弟。
另一人浓眉大眼,一头短发,目光清澈,浑身散发着一股干脆利落的味道。
至于那女的,倒是比他们大几岁的模样,跟在短发少年身后有种小家碧玉的风姿。
巧得是三人具是一身青裳,都是绸的!
“是其中的哪个?!”
小亮以一种大舅哥审视妹夫的心态看向两位少年。
“婆婆,启明少爷,黄少爷,乔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丫头睡得很浅,门一开,人就醒了。
“啊啊。”
施珍珠露出和蔼的表情,提了提手中的多层保温饭盒。
“谢...谢...婆婆。”
丫头不禁有些哽咽的接过饭盒。
“呀呀~呜呜~”
施珍珠摸了摸丫头的头,吱吱呀呀的像是在安慰她。
以德报怨,这也只有施珍珠做得出。
她善良太久了,久到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刻进了骨头,这才能原谅丫头抛下她独自逃走。
当然,也是因为她明白那时的情况。
一死一活,总好比两个人一起死要好,更何况丫头不是还把她藏起来了?
“哼!”
除了傻乐的施珍珠外,在场的其他人却都听见一声发自心中的冷哼。
却见那病床柜子出现了一条翠绿的小青蛇。
施珍珠是原谅了她,可柳凉生却没有。
虽然他从那些人的嘴里知道了前因后果,晓得这对兄妹最开始也是为了救人,甚至能换位理解丫头当时的选择。
可是对他来说施珍珠才是最重要的!
其它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要不是看在最后施珍珠没有什么大碍的份,这女娃儿早死了。
丫头见着柳凉生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一白,胃里更是翻江倒海,捂着嘴就冲向了卫生间。
惹得不明所以的施珍珠又是一阵呀呀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