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内。
赵岩的龙案,放置着多轴卷宗。
文相萧敬业,副相刘朝同,两位副考官官不悦和蔡悠分别站于两侧。
今年科举考试的试题已经全都列出来了。
赵岩对帖经,墨义、诗赋都无意见,此三个科目,在经过官不悦和蔡悠对三十六位百姓代表的问询后,试题已经相当接地气。
帖经和墨义,就相当于现今世界的填空题与简答题,虽都是从经义中所选,但内容皆贴合民情民意,让考生能迅速看到朝廷的想法。
而诗赋也由往昔侧重于格律与用典,变成了侧重于针砭时弊。
但对于策论,赵岩就有些不满意了。
策论为最后一天开考,乃是四科中最重要的一门。这一门考验的不仅是举子们的学识,还有见识与胆量。
历届科举中,都有一些策论文章成为经典,还有一些策论,直接指向朝局弊端,甚至批评皇帝。
这在大周已经成为了一种风气,毕竟大周的文武百官最看不的就是只会颂圣的奴才。
虽然每个人都可以这样写来夺得青睐,但能讲得有理,写得头头是道者却少之又少。
策论试题,一般为三到五个问题。
考生可以随意发挥,有写三五百字的,也有写五六千字的,但都只有一天时间。
曾经刘朝同在考策论时,足足写了万字,出考场时手臂都抬不起来了,但文章一出,便让其名满天下,并成为了科举轶事中的一桩美谈。
写多少并不重要,写得独树一帜、冠绝天下才最重要。
此刻,龙案正中央摆放着的正是策论的试题,共有五道。
内容皆是有关经世济民的问题,涉及土地、铸币、税赋、营伍等,基本都属于赵岩在《新政二百条》中提出的问题。
官不悦和蔡悠为了保证内容的精准性,每个问题还备注了一两百字的注释,以免考生跑题。
赵岩微微皱眉,说道:“朝廷取士,更看重的还是士子的能力以及对朝事的分析理解能力,这五道策论题目,太侧重于内容,并且已经在刻意给予士子们导向了。知晓这一部分者,自然能快速作解,而不知者,即使逻辑推理与分析事物的能力再强,也鲜能答出。”
“朝廷需要的不是一个能记下各种经义礼法的书呆子,而是一个能够为朝廷做事的贤臣!这些题目,全都废掉吧,不能用!”
撕拉!
说罢,赵岩将那份卷轴直接撕掉了。
“那陛下……陛下以为,策论试题应该偏向于哪个方向?”官不悦有些忐忑地问道,科举试题关乎诸多学子的前程,他们也确实不敢随意发挥。
“朕要的是开放性试题,能够答出惊喜的试题,明白不?”赵岩说道。
萧敬业几人同时摇了摇头,不知开放性试题乃是怎样的试题。
赵岩看向迷惘的众臣,笑着说道:“不要想的那么复杂,简单的才是最有效的。”
说罢,赵岩提起御笔便在宣纸书写了起来。
唰!唰!唰!
片刻间,赵岩便书写完毕,然后让喜子传给四人查看。
四人接过宣纸,低头一看,顿时都傻眼了。
宣纸的内容是:
你若为君,何以富国?
你若为相,何以治官?
你若为臣,何以富民?
你若为民,何以自足?
“这……这……这……”刘朝同“这……这……”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因为他发现,若以此四个问题作为策论,他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答题。
这四道题目看似简单,即使村里读过两年书的落第秀才也能回答一二。
但是作为一道必须在一天答完的科举题目,这四道题就太难了,因为其涵盖的内容太多了。
如何富国治官?如何富民自足?
这些问题都过于宏观庞大了,根本就不是一两篇文章能够说明白的事情。
若回答的方向太多,文章便会不精;若只答一个方向,就会存在意义偏颇,甚至与主题不符的情况。
这若不是赵岩出的题目,官不悦绝对早就拿着棍子将其揍跑了。
萧敬业拱手道:“陛下,这四道题目过于空乏,举子们不好答啊,是否再聚焦一下试题的内容,不然不易点评啊!”
赵岩笑了笑,没有回答萧敬业的问题,反而问道:“萧相,此四道题若让你来答,你觉得能夺得榜首不?”
萧敬业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若是论写得全面,他当仁不让,但若是写得道道精彩,他却做不到,因为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你们呢?”
刘朝同和蔡悠也同时摇了摇头,若是刚才的策论,他们几乎有九成的把握,但面对这种,他们却没有任何把握。
官不悦皱着眉头,一脸认真地说道:“臣觉得,自己还可以吧!”
他说完这话,一旁的三人都乐了,赵岩也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
虽然官不悦的才能确实不错,但与萧敬业、刘朝同和蔡悠三人相比,他是当之无愧的最后一名。
刘朝同白了他一眼,心中喃喃道:你看起来那么一般,却那么自信,也不知谁给你的勇气!”
赵岩也笑了,然后站起身来说道:“诸位,我大周的官员已经很多了,集贤院还有几千名官员没有确定职位呢,我们再招一批像诸位这样认真,但却又没有你们博学的官员,能让我大周继续稳健发展,却不能让我大周的新政进行到底。朕需要的是敢于冒险,敢于打破常规的官员。”
“比如萧子杰和孔泽,特别是萧子杰,他的文采,想必大家都知道,若不是因为军功,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知府,但是在知府的位置,他却做得很好,做出了很多士大夫官员做不出的业绩,前日潘文岳还奏夸赞了他。”
“朕用这样的策论题目,就是想看一看士子们的想法和独树一帜的思路。经验确实有用,但诸位带给大周的经验已经够多了,朕需要的乃是闯将!”
赵岩说完后,四人都明白了,原来小皇帝早已经为新政开始谋划了。
萧敬业本来还是觉得这样是比较冒险的,但赵岩拿他儿子举例,他不由得老脸一红,瞬间想起了一个月前,萧子杰与他在政事的一些争端,萧子杰没有听他的,反而将事情办得很漂亮。
“唉,看来我已经老了!”萧敬业在心中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