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里的土路上,段虎背着喝醉酒的曹满,虎千斤背着箩筐牵着阿亮,二人并着肩一路有说有笑的朝前走去。
欢声笑语中夹杂着偶尔从阿亮嘴里发出的驴叫,以及林间翠鸟的鸣啼,使得这片幽深的老林显得不再那么沉闷和单调,多了一丝鲜活、轻松的气氛。
呼噜,啾!
呼噜,咻!
曹满趴在段虎的背上睡了个大梦千秋,小鼾打得挺溜,即便段虎故意颠簸几下,这货依然如故,好不舒坦。
颠着颠着,脑袋斜歪在了一边,哈喇子带着黏线顺着嘴角拉丝成串,阳光照射下,发出了点点旎光。
阿亮眨眨驴眼又动动耳朵,似乎挺感兴,趁着虎千斤松开缰绳的时候,长脸凑了过来。
要不,舔舔?
阿亮伸出舌头,吸溜了一下。
味道......
不太好,带着一股子馊酒味儿。
“阿亮,别舔,脏!”
虎千斤一拉缰绳,驴脑袋抬起,阿亮被拉到了一旁。
打俩鼻响,阿亮挺后悔刚才的好奇,女主子说的不错,那玩意脏,看着挺漂亮,一闪一闪亮晶晶,但味道实在不咋地。
段虎无语,赶紧正了正背上的曹满,斜眼一看对方嘴皮上的痕迹,不由得一阵恶寒。
“黑虎哥,刚才的事......你可千万别告诉耗子哥。”虎千斤难为情的说道。
段虎点点头,这么恶心的事能说吗?万一留下什么心理创伤呢?
“阿妹,有句话我想问你,可是又怕你生气。”迟疑一下,段虎问道。
“你问吧黑虎哥,我不会生气的。”虎千斤用甜甜的声音回道。
“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应该有一个温柔好听的名字才对,但为啥会起这么个......特别的名字呢?”
虎千斤不以为然的晃了晃脑袋,银铃在她的晃动下发出了“叮铃叮铃”悦耳的脆响。
“我不觉得难听,而且我们寨子里的人都喜欢我的名字,虎千斤,有猛虎之威,有千斤之力,这不是挺好吗?”虎千斤天真灿漫的说道。
“可是这名字有些男性化,一个姑娘家怎么的也应该有个温柔的名字吧?”段虎有些不认同。
“那黑虎哥你喜欢我叫什么名字呢?”刚一开口,发觉说错话的虎千斤脸蛋一红,轻咬了一下嘴唇,拉着阿亮快速朝前走去。
段虎干咳了两声,脸上带出一丝尴尬,心里却暖暖的十分舒服。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虎千斤终于把低着的脑袋抬了起来,羞涩的看了一眼段虎后轻声说道:“黑虎哥,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阿爹亲生的,我阿爹姓寒,我姓虎。”
“那你的父母呢?”段虎惊诧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从小我就是一个孤儿,要不是因为阿爹,我也许......”虎千斤神色黯淡的说道。
“不过黑虎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虎千斤这个名字吗?”转眼虎千斤恢复了常态,脸上带点俏皮之色问向了段虎。
“这不难猜,名字不是你阿爹给你取的吗?”段虎笑着回道。
“我不喜欢阿爹起的名字,我就自己改了一个,记得那会儿我告诉阿爹我要叫虎千斤,笑得他嘴都合不拢一处,哼!反正我喜欢,其他人怎么看我才不在乎呢。”虎千斤小嘴一嘟,样子可爱极了。
段虎听着有些抓头,他费解的问道:“阿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字改了呢?”
“嘿嘿,你想知道吗?”虎千斤轻咬嘴唇带笑的问道。
段虎眼角微微一抽,好耳熟的话,该不会......
“想。”段虎点了点头。
“那等以后我再告诉你好了。”说完虎千斤带着笑,牵着阿亮开心的朝前走去。
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
被恶了一把的段虎好笑的摇了摇头,要不是背上还背着那位醉酒打呼呼的曹满,此刻他的心情一定不错。
斜挂的红日渐渐往山头下沉去,沿着崎岖不平的土路,段虎和虎千斤辗转来到了黑盘山的地界,在进入黑盘山的岔口上道路出现了两条分支,较为宽大但土坎较多的那条是直通向老龙寨的土路。
至于另外一条土路,早已被杂草覆盖,除了隐约间能看出路的形状外,不仔细看几乎分辨不出来。
“黑虎哥,往右走约摸半日的路程便能到老龙寨了,要是往左走的话,半里多地便是那处荒庙。”来到岔口,虎千斤分别介绍着。
迎着渐渐隐没在山边的斜阳,段虎手搭凉棚观看了一下,那条被杂草覆盖的土路,好似一条弯曲的长蛇一直延伸进入了山谷之中。
离着山谷越近林子越密,两旁的山头如同黑色的巨大磨盘耸立在侧,山势陡峭,从山腰的位置往上,除了偶尔出现的杂草之外,几乎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全部都是一块又一块的黑色巨石,在斜阳的照耀下发出了斑斑的亮光。
在离着谷口不远的那处长满了老树的山包上,便是荒庙的所在地,尽管看上去离着还远,但是依稀间还是能看清从老林中露出的残庙一角。
看着熟悉的景色,段虎回想起了当年的往事,作为去往老龙山的必经之路,那会儿他加入剿匪的队伍,曾在荒庙休整过,后来为了报仇,也曾不止一次在那里歇过脚。
如今时光荏苒,虽然风景依旧,却已物是人非。
“黑虎哥,你在想什么呢?”看着有些出神的段虎,虎千斤轻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转过头段虎看了看另一条土路,以前这条土路是通往老龙山的,现在没有了老龙山的土匪恶霸,有的只是祥和宁静的老龙寨。
“阿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沿着这条路再走三四里的路程,是不是有条河?”时隔多年,段虎不太确定的问道。
“不错,出了这片林子之后便能看见,那条河叫清水河,平时河水很清很浅,最多也就淹到膝盖,不过遇上了暴雨的时候,河水上涨,水势湍急,就像泥浆黄龙一般咆哮奔腾,别说过人,离得近了一不小心能把人给冲走。”
“以前为了方便走货,寨子里的人也曾想过办法修桥,可是洪水一来便把桥给冲垮了,修了几次也修不好,没办法,就只能放弃了修桥的打算。”虎千斤说道。
“清水河......阿妹,过了清水河有可以过夜的地方吗?”段虎问道。
“过了清水河地势平坦不少,尽管周围也是原始森林,不过那里有不少老榕树,树径宽大,枝干也很粗,我们可以在树干上搭建一个树棚,过夜挺安全。”虎千斤回道。
“呵呵,看来真是多年未回,我怎么连这些事都忘了呢?当年我在山里的时候,也曾在老榕树上过夜,这样一来,既可以防止野兽的袭击,还能隐藏自己的行踪......”
“走,阿妹,趁着天亮我们先过河,之后你搭树棚我打猎,看今晚能不能捕获一头猎物,也好打打牙祭。”来了兴致的段虎激动的说道。
“黑虎哥,还是我来打猎你搭树棚好了。”虎千斤摇了摇头。
“你打猎?让你一个姑娘家在夜里的老林中打猎,我不放心。”段虎拒绝道。
“嘻嘻,你别小瞧我,这些年在阿爹的锻炼下,我的猎术提高了很多,就是寨里那些出色的猎人都对我另眼相看呢?”
“阿妹,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和你捕猎的经验无关,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运气好的话,也许我能打只老山猪给你吃呢?”
如果这句话是其他人说的,也许虎千斤会生气,毕竟作为老龙寨数一数二的猎手,会让她感到不服气,但是现在......
虎千斤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脸上洋溢出了一丝幸福的喜悦。
“老山猪可不好打,这家伙最狡猾,大多时候只在晚上出没,只要闻到一丝味道都会逃之夭夭,狩猎的时候还必须特别谨慎,稍有不慎就会被它弄伤,黑虎哥,你能打到吗?”
“一头猪而已,再狡猾也是猪脑子,只要遇上了,一准让它成烤猪。”
不是段虎狂妄自大,早在当年杀土匪的时候,他就是个打野猪的高手,运气好的情况下,连带着一窝小猪崽也能薅了。
对他来说,打野猪的经验可谓十分丰富,只是这些经验来之不易,甚至于几乎要了他的性命。
“万一打不到呢?”虎千斤俏皮的问道。
“打不到......我就弄条老麻蛇给你吃,那东西的也挺好吃的,做蛇羹或是直接放在瓦片上烤了吃,味道都挺香。”段虎回道。
“要是老麻蛇也打不到呢?”玩性大起的虎千斤再一次问道。
“那就打几只大野兔给你吃,烤兔肉贼香,骨头又脆,再来两口小锅酒,嘿嘿,那滋味可是连神仙见了都会流口水。”
“那要是连大野兔都打不到呢?”
“野兔没有就打野鸡,野鸡没有就打山雀,连山雀都没有......不是还有阿妹你做的红糖粑粑吗?再冲上一壶油茶,哈哈,味道同样可口香甜!”
......
面对虎千斤的一百个追问,段虎非但没有一丝厌烦,反而还十分开心,换做曹满这般死缠烂打,下场可想而知。
这就叫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嗯有那么点道理。
往前走出去了也就一小段路程,忽然虎千斤脚步一停,神色疑惑了起来。
“阿妹,怎么不走了?”段虎回过身问道。
“黑虎哥,不是我不想走,而是阿亮......”虎千斤用手指了指阿亮。
“阿亮?”段虎好奇的看向了阿亮,就见这头驴子翘着脑袋,驴眼往上瞅来瞅去,还时不时晃动着驴耳朵,不知在搞什么鬼。
段虎一阵好气,倔驴想搞事?
吃记爆栗一准服帖。
上前,段虎就像给驴子来一下,阿亮吓得四蹄往后直退,一股脑躲在了虎千斤的身后,不断打着鼻响,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但目光挺凶,凶巴巴的凶。
段虎眯起眼缝,不错嘛小驴子,真会演戏。
正要动手,虎千斤忽然说道:“黑虎哥,你感觉到了没有,似乎这里的湿气增加了不少,而且温度下有些下降。”
一听这话,段虎也认真了起来,他抬头查看了一下天气,没有什么不对劲,除了几朵白云之外,天空里湛蓝一片。
“湿度是增加了一些,温度也凉了不少,可是天气并没什么变化,阿妹,是不是你想多了?”看了一会儿段虎问道。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黑虎哥,感应天气的变化是猎人最基本的常识,应该错不了,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否则我怕......”
话还未说完,突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潮湿的水汽和冰凉的寒气吹刮在二人的身上,瞬间便把身上的热气吹散,凉飕飕的寒意十足。
轰......
随着一声闷雷从山的另一头隐隐传来,很快黑压压的乌云冒出了山尖,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整片天空。
“这是雷暴的前奏,黑虎哥,我们赶紧过河,晚了河水非上涨不可!”虎千斤大惊失色的喊道,拉起缰绳赶着阿亮朝前跑去。
“阿妹,来不及了,我们还是先找一处避雨的地方才行!”没跑出多远去,段虎冲上前拦下了虎千斤后,用手一指前方的山岭说道。
虎千斤抬头一看,顺着远处的山岭一层层水蒙蒙的雨雾快速蔓延而来,看雨雾的浓度和密度,绝非一般的过路雨那般简单。
“这,这该怎么办?四周都是荒山野岭,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站在这里淋雨吧?”虎千斤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一时间没有了主意。
段虎眉头一皱,说实话他也挺为难的,就像对方所说的那样,在这片荒山野岭中想找一处避雨的地方还真不容易。
如果只是一般的小雨,躲在林子里也就行了,可是面对雷暴,林子里非但不安全,还十分的危险,一旦天雷劈落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要命的是附近没有什么避雨的山洞,而且地势对他们也不利,由于土路是倾斜朝下,尽管幅度不大,但是雨势要是持续不减的话,雨水汇成山洪,到那时可就危险了。
想要避雨,眼目前唯一的法子......
“阿妹,我们折头!”段虎说道。
“折头?折头也无法避开这场雨。”虎千斤不明白的问道。
“折头去黑盘山的那座荒庙避雨,否则真要是来了山洪,就凭我们现在站着的位置,非遭殃不可!”段虎解释道。
“不,那地方太邪乎了,我不去!”一听要去荒庙,虎千斤吓得脸色都发白了起来。
“放心阿妹,有我在,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何况这场雷雨的威力肯定不会小,我们淋湿了不打紧,可是你的这些货物怎么办?其他不说,要是那些盐巴受了潮可就糟了。”段虎说道。
虎千斤为难的朝远处看去,除了天色黑得吓人之外,雷云深处不断闪烁着刺眼的雷光,一声接着一声的闷雷不断响起,蒙蒙的雨雾几乎把山岭都隐没在了里面。
“这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去那处荒庙避雨吗?”虎千斤嘴里发苦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