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国。

暗。

天色浓得似墨晕染，乌云密布于天际，一瞬间便是云层涌滚。

“娘娘，使劲！快出来了！快出来了！使劲啊娘娘！”佩玫一手紧握着女子的左手，另一只手则不停地擦拭着女子的脸庞，她焦急地直冒汗，“娘娘!大殿下已经安全出生了！您一定一定要坚持啊！快了！还有一个皇儿快出来了！娘娘！”

突地窗外划过一道闪电，亮地直逼人。

床榻上的女子感到极度不适，她紧闭双眼，眉头更是一紧，右手的指甲硬生生猛地划过海棠枝朵木雕，“咔擦”一声，指甲便断了一半，鲜血淋漓。

“瑾瑜——瑾瑜呢！他——他在哪了？他——他——他来了吗？”

女子紧蹙黛眉，呼吸急促，伴着凄惨的叫声，断断续续地说。

“快了娘娘，您放心，奴婢已派人去找陛下了，陛下应该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娘娘您要坚持住啊！娘娘！您皇儿快出来了！娘娘！您千万不能有事啊！娘娘！”

佩玫握着女子颤抖的手，带着哭腔地喊着。

“瑾瑜——瑾瑜——我——我——我感觉快不行了！佩玫——啊——”

女子凄惨的声音划过天际，震飞了窗边梅枝上停留的鸟儿。

“哇！”一道啼哭响彻天际，而与此同时倾盆大雨如海洪倾倒般铺满整个黎昕国。一时间雷声阵阵，轰轰作响，大雨滂沱。

稳婆接过了孩子，向女子作揖道喜：“娘娘，又是位皇子，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喜得双麟。”

女子看着婴儿的脸，却见他一直苍白着脸，呼吸微弱，她的心悬到了半空，只见没过多久，他的脸便渐渐红润了起来，女子心中的石头也落下了地。

“娘娘累了，你们都先退下吧。安置好两位皇子，还有，记得将娘娘的汤药端上来。”

佩玫手一挥，便叫稳婆们退下。

“是，佩玫姑姑。”

宫女们也匆匆收拾东西，渐渐退出了殿堂。

“呼！”佩玫松了口气，亲手抚过女子被汗水浸透的碎发，眼眶中含着泪水，“娘娘，好了，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女子手一松，全身疲惫，面色苍白却难掩倾城之姿，眼角一颗泪痣若隐若现，含泪的眼眸满是柔情，她闭上了双眼，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渐渐睁开了那双桃花眼，她忽地扯住佩玫的衣袖。

“佩玫，你说实话，瑾瑜没来，对不对。本宫知道，自己的身子快不行了，佩玫，你说万一本宫死后——”她手微颤，语调带殇，“罢了，罢了。”

她的手顺着衣袖渐渐滑了下去。

“娘娘，您现在喜诞双麟，应当放宽心。微澜宫那位再怎么样，陛下的心终归还是在您这里呀，纵使她以媚夺人魄，可终究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难统六宫。六宫之心于您，陛下之情于您，您不用太过担忧。只是当前陛下因奸人而误了您，可能心中还有些许郁结难以化解，待陛下想通啦，便就成了。”

佩玫忙抓住女子娇嫩的手，轻声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

女子轻声哀叹，又渐渐闭上了双眸，可一滴泪终究滑过了脸庞，悄然而落，滴了玉枕，化为濡湿一片。

“娘娘！娘娘！不好了娘娘！”

楚楚冲进了殿门，神色慌张，手中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娘娘！娘娘二皇子他——他——他的眼睛——”

佩玫急忙接手抱过了二皇子，她一看便怔住了，“娘——娘娘，这——二殿下这眼睛是异瞳！异瞳出，天下乱！这——这可如何是好！”

女子身体抖了抖，在楚楚的扶持下艰难坐了起来，抱过了孩子，双手颤抖地抚过他的那半笑的双眸。

“皇儿他，不，佩玫，这不能让陛下知道，他是我的皇儿！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他会杀了他的！他会杀了他的！不！不能让他知道！”女子咳嗽着，全身颤抖着，语音颤抖带着哭腔。

“啪”殿门外传来一阵声响，佩玫看了女子一眼，匆忙跑出去打开殿门。

只见一位稳婆神色慌张，双腿跪在白玉砖上，腿边是一滩渍黑的汤药，碗碎了一半：“对不起，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娘娘！奴婢刚才什么也没有听到！求娘娘一片仁慈之心！能放过奴婢！求求娘娘！求娘娘了！奴婢求求娘娘了！”

稳婆不停地向女子磕头，额头上一半是药，一半是血。

女子咳嗽了些许，她揉了揉眉心，闭上了眼睛，她手抓紧了皇儿的锦缎，低头睁开了眼，安详地用手抚摸着婴儿的脸庞。

“佩玫，二殿下出生羸弱，该婢未能尽心照料，导致二殿下死于非难，此毒妇所谓医术不精，未能护二殿下周全，谋害皇家子嗣，胆大包天！”

稳婆身体全摊在了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以仁德统领六宫的女子，嘴唇颤抖，眸光瞬间暗了下去。

女子深呼一口气，微笑地看着皇儿，勾着他的手把玩着，眼神刀割似地看向地上的稳婆：“传本宫命令，立刻将此毒妇灌鹤顶红来祭二皇子之死！本宫要让她痛彻心扉，也难抵本宫丧子之痛！”

“是，娘娘。”

佩玫渐渐朝稳婆走去，手伸进衣侧拿出了一小瓶瓷器，倒出了一粒药丸。

“不！不！娘娘饶命！奴婢什么都没听见娘娘！不！娘娘饶命！”稳婆坐着不断地向后退，摇着头，流着泪，嘴唇颤抖，手脚不断挥舞着。

佩玫手一翻，那药丸便入了稳婆的嘴，入口即化。

稳婆睁大了双眼，里面满是不甘，脸色渐渐发紫。

“愿你来生运气好些。”

佩玫靠近稳婆的耳边，呢喃着，话音一落，她便断了气。

“楚楚。”女子右手按了按眉心，“喂予我儿思回丸，秘密安置好他，自此以后，你便再也不是这宫中人。”

“是，娘娘。“楚楚低下了头，“二殿下之死奴婢难逃其罪，自愿陪同二殿下沦入黄泉，还请娘娘照顾好自己，万分珍重。”说着便落下了泪。

“你自幼与我相伴，此去数经年，艰难险阻，需保重。”女子咳嗽着，拿出一块麒麟润碧玉交给楚楚，“宫中不必忧心，去找昭昭吧，万事皆需小心，万念。”

“是。”楚楚抬起头望着女子的脸庞，忍住泪水扯了扯嘴角，“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