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天越来越短，昨天还秋风萧瑟，今天天上就飘起了雪花。幽若把脸埋进毛衣高高的领子里，她走到教室外的走廊里，把所有大敞开的窗户都关上，走到晨曦的教室，她还是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班级里空无一人。她偷偷地走进班，找到晨曦的座位坐下，桌堂里几乎空了，只留下几本快要用完的本子。她把它们拿出来翻了翻，第一个本子的每一页都画着密密麻麻的五线谱，一个一个像小蝌蚪一样爬着，幽若看的眼晕。幽若又拿起一本比前一本还要旧的本子，她从后往前翻，看见晨曦的潦草的字迹，写的内容全都是关于自己的。

“幽若真的很喜欢吃棒棒糖，她说这样可以解压。”

“幽若喜欢喝珍珠奶茶，比起奶茶她更喜欢珍珠，但她又只喜欢奶茶里的珍珠。”

“林幽若真的太蠢了，我不想喜欢她了。”

“上一句是假的！”

……

“林幽若，你在干嘛？”

幽若赶紧合住本子，抬起头看见皓轩站在走廊里望着自己。

她把本子卷起来偷偷放在校服袖子里，就走出教室。

“没干嘛！”

“你还挺舍不得他的！”

“你怎么知道他走了？”

“文宇说的！”皓轩瞥了一眼还在感伤里的幽若，心里有一点不快。“你就这么舍不得他？”

“天天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人走了，好不习惯！”

“文宇说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你也一起来！”皓轩朝魂不守舍的幽若漫不经心地撇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往班级走去，留下还在原地发呆的幽若。

（二）

在上海，一天里最有人情味儿的时候实属逛夜市的这个时间段。夏天，天黑的晚，有些人习惯吃完饭，在八分饱时再来点“民间味儿”，而有些人干脆连饭都不吃，直接赶在最热闹的时候来逛逛吃吃。这可能也属于中国人民历代传下来的民间文化，因为凡是路过夜市的人，即使刚刚夜跑过的减肥群众也会忍不住停下来，来几串滋滋冒油的烤串儿。

天气转凉，大部分“烤吧”都把露天帐篷收了回去，因此，屋内乱哄哄的吵闹声让空间更显得极其拥挤。

“走吧，走吧，看看前面有没有人少的！”

文宇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三个人一言不发地跟在文宇身后。

直到停在了一家叫做“今夜烤吧”的店，这家是唯一没收帐篷的，帐篷上还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就在这家吧！前面没路了！”文宇走到店的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下，又摇摇头表示没有位置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以前没看到过有这么多人啊！”

“要不然，我们在这个帐篷里吃。”

三个人都朝幽若看过来。“行吗你？”

“行啊！没关系的！”幽若走到其中一桌坐下来，其他三个人也紧随其后。

（三）

海瀚文往每个人的杯子里倒进吐着白沫的啤酒。

“幽若不能喝！”皓轩用手盖住幽若面前的玻璃杯。

“幽若也算成年了，没事儿的，啤酒还是热乎的，暖暖身。”

“我想喝！”幽若掰开皓轩的手，示意让海瀚文倒酒。

四个人望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啤酒。

幽若把外套的帽子戴上，朝空气里吐了一口白气。

“晨曦不在，还真是不习惯！”文宇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其他三个人说。

“他现在应该是在北京逍遥呢！”

“他也算是迈出梦想的第一步了！”

“……”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从我认识你们开始，你们就已经在一块了！”幽若对着发呆的海瀚文和文宇说。

“说认识，我们应该也有快十年的友谊了吧？”文宇看了一眼旁边的海瀚文和对面轻轻点头的皓轩。

“我们从小学三年级就认识了！那会儿学校里的人都怕我们！”

“为什么呀？”

“可能是我们太淘气了吧，谁都不怕，好像我们四个就是天霸！”

“那，我同桌那会儿是不是也和现在一样？”幽若问对面正陷入回忆的文宇和海瀚文的同时，还不忘瞅了瞅旁边偷笑的皓轩。

“他，从小就学习好，和现在一样酷，不爱说话。”

“但是，我们三个每次搞恶作剧，整蛊老师的时候他都参与。”

“结果，老师每次都只惩罚我们三个！”

“为什么？”幽若边捂着嘴笑边凑到文宇和海瀚文身边。

“还不是因为他学习好？”

“他从小就学习好？”

“当然了，他爸爸从小就对他严格。”

幽若明显发现海瀚文在说到皓轩爸爸的时候，旁边的文宇用力的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海瀚文。

“……”

夜色越来越深，一轮冷清色月牙形的月亮朦胧地藏在薄薄的云层里，这一片天空上的星星特别多，让人像是置身于星辰，帐篷里的白炽光打在四个人微晕的脸上。文宇带着酒意，和海瀚文唱起和晨曦一起作的曲子。

十年的形影不离，本以为离别还很遥远，但当真正面临朋友各奔东西的时刻，难免会感伤吧。

原来，陪伴永远都不会长久，在一次一次承受离别的伤痛时，才会觉得自己还在学会长大。

（四）

晚上九点钟的上海，热闹的喧嚣完全没有褪去，但每当进入幽若回家经过的这条小巷里，空气就格外地安静，冷风袭来，远处是此起彼伏的狗吠声。

“同桌，你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你的家！”

“没什么可提的！”皓轩的脸部神经突然抽搐了一下。

“为什么没有什么可提的呢？美好的还是支离破碎的，总有可提的吧？”

“……”

“……”

幽若不知道该和皓轩再说些什么，脚下“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让幽若感觉到烦躁。

“你想去哪里上大学啊？”皓轩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朝一旁安静不说话的幽若说。

“我其实没有具体喜欢的城市，我只是想离开上海。”

“我们一起去北京吧！”

幽若突然停下脚步，“可是我的分数……”

“我帮你啊！”皓轩突然笑出声，搂着幽若的肩膀朝幽若家的方向走去。

“你们为什么都对北京那么向往呢？”

“可能对北方有种特殊的情结吧！”

（五）

幽若躲过坐在客厅看电视的老林的眼神，快速走到卧室，连包都没放就朝窗外看去，楼下的皓轩站在花池边抬头望着自己，幽若朝皓轩挥了挥手。

如果能做个特写，幽若好希望用微距镜头将皓轩此刻的美好都记录下来。

竣挺的脸庞，有英气也有稚嫩，眉头舒展开来，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天真烂漫。

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