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已经结层薄冰，司凌主仆二人走的很是谨慎。

待下到山脚下，日头竟已悬在头顶。

俩穿的都是布靴已经湿透，身上也没以往上下山会出汗，反而越发觉得寒冷。

怕自己少爷会被冻出病来，看着近在眼前的桐洋村，鸿升指着村头的那所宅子，“大少爷，前面那宅子就是宋叔家的，你在这里稍等片刻，小的去把他家的牛车赶过来，咱也不用再遭那么大的罪。”

想到这里去上阳城还要二三十里的路程，指望俩人走还真要到天黑才能回到府里，司凌点点头应下。

农户人家养的牛比家里人都看的重，司凌点着头又吩咐着鸿升，“别白用人家牛车，多给宋叔一些银钱。”

“哎，知道咯，这事哪里还用大少爷吩咐。”

鸿升朝他嘻嘻笑着，迈开步子朝村头走去。

得知司凌主仆要在这天气回城，扫了眼鸿升湿漉漉的靴子，从厨房出来的崔氏皱着眉头，“鸿升，你俩这会下山，肯定没少遭罪，快去把你家少爷喊回来，吃碗热饭，婶子让你叔送你们进城也不晚。”

这天气借人家的牛车已经是厚了脸皮，咋好意思在这里蹭饭吃，鸿升脸红着，“那咋使得呢，这还没到晌午呢。”

崔氏绷着脸喝骂着，“让你小子去就去，别那么扭扭捏捏的，像个害羞的丫头。”

宋田康一手拽着鸿升的胳膊，笑嘻嘻的嚷嚷着，“哎，鸿升小弟，你快去喊你家少爷过来啊，你俩在我家吃饭，我们几个也能沾些光，中午吃顿好的呢。”

见他俩出了大门，崔氏低骂了句，转身进了厨房，去瓦罐里摸出六个鸡蛋。

瞅着老娘朝碗里磕鸡蛋，小田乐舔舔自己的嘴唇，小声问着，“娘，今儿的鸡蛋有我和俩哥哥的份吗？”

看看自己瘦小的幺儿子，崔氏心酸的不得了，家穷自己儿子多，这幺儿就没吃过好东西，她咬牙慷慨的说着，“小三，你待会别言声，娘给你面条碗里弄点鸡蛋，悄悄的端一边吃去，别让你俩哥哥瞅见，知道吗？”

“哎，知道了，娘真好。”

看着娘磕着鸡蛋，自己终于能尝到鸡蛋味，小田乐兴奋的咧嘴笑着。

司凌主仆坐在宋大正家简陋的堂屋里，他湿漉漉的靴子也被换掉，穿的是宋田康媳妇才做的新棉靴，身上也暖和起来。

端着一盘炒鸡蛋进了堂屋，崔氏笑笑，“司少爷，你可别嫌弃咱庄户人家的饭菜粗鄙，这大冷天将就着吃饱肚子，身子也不那么冷。”

看着才放在桌子上碧绿的蒜苗炒鸡蛋，鸿升咧嘴笑着，“婶子，哪能呢，我和我家少爷在山上想吃这些农家菜也不会做呢。”

司凌他们来的晚，就是崔氏有心宰只鸡也做不出来，只好炒盘鸡蛋，家里幸好辰时买了块老豆腐，她用白菜和老豆腐炒了一盘子，那几日在山上看司凌很喜欢吃她带过去的酸豆角，又用猪油和蒜苗配着炒了盘酸豆角，最后一个菜是干蘑菇炖白菜，主食是崔氏做的热汤面。

看他们主仆二人吃的欢快，崔氏脸上也有了笑容。

转身出了堂屋，见老大丧着脸在厨房门口，她恶狠狠的盯了眼，伸手把他拽进厨房，“你个二愣子不吃饭在外面发啥呆呢？”

家里好容易吃顿好饭，娘还不让自己去堂屋里吃，宋田康一脸郁闷，“娘，你偏心，我都娶了媳妇，你还不让我上桌吃饭，在山上我还和司少爷在一桌吃饭呢。”

狠狠的盯着儿子，崔氏压低声音训叱着，“你赶紧的给老娘闭嘴吧，你好歹在山上还吃了那么久有油水的饭菜，你媳妇和你俩弟弟可是连丁点边都没沾上呢，惹老娘急眼，把后院的母鸡再宰一只都让他仨分成了，也没你的份。”

农家日子过的艰难，这死小子有饱饭吃已经不错，这会还巴望着吃好的，老娘才不惯他的臭毛病呢。

等堂屋的人吃罢午饭，崔氏从自己屋里抱出一床新被褥来，“司少爷，这被褥是入秋才做好的，你可甭嫌弃，坐牛车上捂身上也能挡些风雪。”

“婶子，你可真舍得。”

见崔氏笑吟吟的脸，司凌感动的说着。

牛车拉着司凌主仆出了村。

“少爷，你瞧方才那人穿的那样单薄，竟也敢在外面晃荡，他咋不怕冷呢？”

鸿升眼睛朝牛车后面望过去，小声嘟囔着。

司凌也好奇的看着那个仅仅穿了一身夹衣的男人，叹口气，“村里人靠天吃饭，这几年田里收成不好，日子过的苦，他们能有啥办法呢。”

“司少爷，你方才见到的那个人就是瑶儿的二叔，也是个混不吝，好吃懒做，乐枫还活着时，他们老乐家的日子，在咱村可是头一份呢，没几年家业就被他败个净光，只差要卖人咯，他若是肯在田里下力气，哪里会落魄成那副模样。”

宋大正赶着马车絮絮叨叨的说着村里的一些杂事。

村道上佝偻着身子的乐铜根伸着长脖子看着里正赶着牛车远去，他喃喃的说着，“这老东西啥时候走了狗屎运，竟攀上了有钱的公子哥呢？”

村里的癞子凑过来，咧嘴笑着，“嘿嘿，这你老小子就不知道了吧？咱里正两口子可是粘上毛比猴子都精的人，他们家前些日子可是在山上撞见贵人，发了大财咯！”

乐铜根朝后退开几步，一脸嫌弃的呵斥着，“你个脏兮兮的蠢东西离我远些，没得让身上的臭虫跑我身上！”

“得，你不想知道，那老子也不想说呢，有口热气还暖暖肚子呢。”

翻个白眼，癞子掉头就走。

自家若不是还有两亩薄田没卖，今年家里就要饿死人，他做梦都想发财，怎能时运不济，去赌场里就没赢过一次。乐铜根身上扯着癞子的衣裳，急切的问着，“哎，癞子，你别走啊？宋大正他们到底在山上发了啥财嘛？”

“你真想听，拿二两酒来换！包你听了满意的不得了！”

吧唧下嘴，癞子摇着脑袋自得的望着急不可耐的乐铜根。

“行，你等着，老子这就回去给你拎酒过来，敢哄我，这酒咋喝的还给老子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