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幽静的弄堂，弄堂依旧是前些天来的样子，仿佛再过几年、几十年、几百年依旧是这个样子，城市的光彩照不到古旧的弄堂里。

清晨的太阳投下沉重的影子，房子的棱角就像被切割过一样笔直整齐。弄堂里一个个小小的门店散发着生活的气息，如果说城市让人感觉走进电影屏幕中，弄堂则把人又带回到现实里，墙上的砖瓦，门边的广告牌，走在路上的懒散的人们，带着方言的叫喊声，都让人觉得这里就是生活，就是家。

走到书店门口，安欣隔着玻璃看到书店里只有文澜一个人坐在收银台后面低头读书，她穿着粉色的毛呢大衣，乌黑的头发像柳丝一样垂到肩上，纤细的胳膊拖着脸，露出白皙修长的手指。

安欣推门进屋，文澜抬起头看到安欣微笑地合上书。

“你来的好早啊。”她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来，她像一个大姐姐把安欣带到圆桌前的椅子旁。

“在家闲着没事就来了。”安欣不好意思地说。

“你住在什么地方？”文澜搬了把果绿色的塑料椅让安欣坐下。

“公园里。”安欣回答。

“公园里有房子住吗？”文澜皱皱眉头。“是小区吗？我怎么没有注意过？”

“公园里有一间杂物房，没有人住，我就住在那里。”

“和你爸爸妈妈住在那里？”

安欣低头没有说话。

文澜似乎看透了安欣的心思，小声说：“告诉我吧，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我没有爸爸妈妈。”安欣回答。

“那你和谁住在那里？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吧。”文澜说。

安欣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隐瞒自己的经历，也没有办法撒谎，她断断续续说出了自己的经历。

文澜一边听一边擦眼睛，仿佛亲身经历了安欣的遭遇。听完后，文澜沉默片刻，她给安欣倒了杯水。

“没想到你经受了这么挫折啊。不过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应该上学读书，应该和其他孩子一样，否则你一辈子都只能做乞丐。你的一生才刚刚开始，想一想你还要在街上乞讨几十年，那怎么行呢。”

安欣点点头，文澜说到了她的心里，她很清楚自己不能一辈子乞讨，可是她现在的处境，每走一步都那么艰难，更重要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走，就仿佛站在迷雾中，无论向哪都是看不见道路。

“以后你搬到书店里来住吧，这后面有一间闲着的房子。正好也帮我看看店。”文澜似乎故意说让安欣给自己看店，仿佛担心安欣不愿意来住。

安欣摇摇头。

“为什么？”

“我还有一个朋友。我们不能都住到这里来。”安欣说。

“你朋友也可以和你一起来啊，你们都应该上学读书的，乞讨下去可不行，会变成傻瓜的。”

这时，两个年轻人推门进来，她们的谈话也就此中止。

“小姑娘来了？”穿皮衣的年轻人微笑说。

“这是我刚认的小妹妹，安欣。”文澜回答。

“她上次来过的呀，你没说是你妹妹啊？”另外一个戴眼镜斯文的年轻人问。

“有什么问题吗？”文澜绷着脸。

“你今天像刺猬一样。”年轻人跳着飞快地从文澜身边跑过。

“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一直像刺猬，只是今天的刺竖起来而已。”

“今天谁朗读啊？”穿皮衣的年轻人问。

“我读啊。”

“呀，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能让你亲自朗读？”戴眼镜的年轻人酸溜溜地说。

“今天是大年初三啊，笨蛋。”文澜拿书拍了一下年轻人头。

人们陆陆续续来了，在房间里说说笑笑，房间里变得热闹而温暖，人们围坐在圆桌前。安欣坐在后面靠墙的地方。文澜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坐到高脚凳上，打开书。她的声音清脆动听，头发从头顶滑下来遮住面庞，只露出长长的睫毛，她用纤细的手把滑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开始了朗读。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了，

“重温经典，今天我们朗读高尔基的《在人间》……”

朗读开始的一刹那，安欣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主人翁的世界，书中描绘的画面真实而清晰的展现在她面前，阿廖沙就坐在自己身边，娓娓讲述自己的故事。安欣想对他说，嗨，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很高兴聆听你的故事。阿廖沙经历的苦难深深打动了安欣，她在心中默默地说，我就是你，我就是你。当听到阿廖沙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中仍那么热爱读书的时候，安欣突然觉得心中的自己复活了，整个世界充满光亮。

安欣被主人翁的点点滴滴感动了，每当读到令人感动的地方，安欣都会转过头擦擦眼角的泪水。安欣惊讶，怎么可以写的那么真实。不知道什么时候朗读停止了，而她仍旧生活在书中的世界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们都离开了，店里只剩下自己和文澜两个人。

安欣站起来，低头向外走，似乎还没有从书中走出来。

“你等一下。”

文澜的声音让她大梦初醒一般，她意识到自己还是那个小乞丐。她觉得自己活得像一只蛀虫，做不了任何有用的事情，靠吸取别人施舍给自己的钱苟且的活着，她觉得自己恶心，恶心的不愿去想。

“上次我送你书，你为什么不要啊？”文澜并没有提乞讨的事情。

“我不认识字。我没上过学。”安欣回答。

“喜欢今天的故事吗？”

“喜欢。”安欣回答。

“送给你！”文澜用彩带在书上打上一个蝴蝶结。“以后来店里，我教你读书写字。不过你应该上学，这件事情慢慢来，不要着急。”

安欣点点头接过书，封面上写着在人间，她拿着书离开了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