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是个妖怪？

杨须心情无比复杂。

骑在那头未化形的三尾犬身上，跟随前方带路的犬七，去往此地妖类聚居之处。

犬七抱着小女孩，也就是他女儿，边领路边说道：

“少主，属下已通报虎将军，待见过将军后，属下再领少主去探望吾王。”

探望？

杨须莫名心中一紧：“你家大王……出事了？”

犬七微微皱眉，似乎对杨须的称呼，略有不满。

什么叫你家大王？

该称父王！

不过想到大王遭遇，少主也定然吃了不知多少苦头，心里不满尽去，只剩悲愤怜悯。

“少主，你在人间过得如何？”犬七温声问道。

面对犬七的不答反问，杨须只能选择耐着性子，慢慢了解。

便点头道：“自小衣食无忧，除了天资太差修行无所成之外，尚算安好。”

他不想说太多。

犬七抱着的小女孩却忍不住嘟囔：“阿爹说过，不论人世，还是妖界，修炼不出名堂，就会过的很苦，少主真可怜……”

说着，看向杨须的眼神，充满同情。

犬七害怕杨须生气，连忙解释：“属下女儿年幼，胡言乱语，请少主恕罪。”

杨须摆摆手：“令媛可爱伶俐，话说的没错，何罪之有？”

想了想，他接着道：“犬七大哥，我有个问题。

如果我是你说的少主，孔雀王血脉，那便是妖族。

可我从小到大，与人类无异，也无人看出我非是人族生灵。

这恐怕不合理吧？”

世间传说，妖类修炼到高深境界，可以化形，但得道高人还是可以看出妖类本体。

降妖除魔之士众多，妖类想在人族领地混十七年不露破绽，几率比凡人被雷劈大不了多少。

再者，妖族化形成人，只是幻化，生育的后代还是种族本体。

是以有此一问。

犬七闻言，连谢谢少主大度的话都咽了下去。

一脸自豪道：“此正是吾王惊才绝艳，才压万古之处。

当年，吾王乃孔雀王族中最杰出王子，年方一百七十七，便已进化至阶妖王层次。

老孔雀王禅位，吾王却不答应。

他说，自人类崛起后，妖类日渐式微，证明人族才是天地主角。

昔年龙凤齐鸣，金乌横空，鲲鹏仰天俯地，傲视苍生。

今何在？

卵化虫蛇，蛇化蛟，蛟化龙，进化返祖，依靠血脉追寻远古荣光，终非大道。

盖因血脉一断，一切成空。

连始祖都消逝于历史，后族即便返祖成功，又能如何？

世间如长河苦海，生灵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人族在持续进步，以达彼岸。

妖类却要去下游寻找祖先残骸，被历史抛弃，将成必然。

吾王立志，誓要为妖类寻一条永不断绝的出路。

他化身童子，学习人族修炼之法，读经阅典，经历人族半生，终有所悟。

人之所以是人，之所以是天地主角，是因为他们有文明。

人在苦海死了，可以留下造船之术；船破了，可以想办法再造一艘更好的船。

血脉易断，文明难绝。

妖类只有血脉相继，而无文明传承。

龙死了，蛟欲化龙；蛟死了，蛇欲化蛟。

殊不知，真龙都淹没在苦海，何况蛟蛇乎？

在失败的路上缅怀般奋进，终是自取灭亡。

智慧，才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杨须已经听呆了。

这位孔雀王，是妖族天才，他父亲让他做妖王，他不干。

说路走错了，他要找到正确的路，要做文明先驱。

然后在人间学习，懂得了文明和智慧对种族延续的重要性。

“那他成功了吗？”

杨须已被故事吸引，忙问道：“可否有为妖族找到出路？点燃文明之火？”

犬七眼神复杂，说不出是喜是忧：

“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怎么说？”

“吾王取万妖之法，纳人族古今百家之长，融会贯通，写下圣道，创出一部惊世奇功。

教导万灵如何走化形之路，保留妖族天赋，身躯又与人类无异，具备三魂七魄，能感悟天地，上下求索，修炼人族长生道功法。

经书出世时，天现异象，无数远古奇禽异兽残魂，在天际起舞。

人族双圣庙两位圣人降格半阶，雕像矮了九寸，圣器功德天书再无鸿蒙紫气溢出。

方立国统不久的大正，玉玺雕刻之四方神兽祥瑞图腾，尽数消失，皇帝一夜白头。

各圣地洞天动荡，福地气运十去其三。

吾王踏入九阶，成就妖仙道果，功德金身护体，已有成圣之机，假以时日，我妖族将有第一位妖圣！

可惜……”

杨须头皮发麻，这闹出来的动静，说一句惊天动地毫不夸张。

但也可能正是动静太大，被各方势力注意，作出针对。

木秀于林，行出于众，自然要被扼杀。

“可惜那些圣地趁他未成妖圣，对他动手了？”杨须皱眉问道。

作为一个人类，见到妖族出现孔雀王这样的盖世天才，杨须绝对赞成去对付他。

可如果孔雀王是自己生父，心态就多少有些微妙复杂了。

犬七却摇头：“还未等圣地出手，吾王便已神陨。

所著《化道玄书下落不明。

弥留之际，只说他与人族女子结合，孕有一子，若能降生，等同得证大道。

让我们将他金身残魂放入天池底温养，后事自有造化。”

杨须嘴唇抖了抖。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孔雀王自创玄功，将身体构造变得和人一模一样；

基因突破了生殖隔离，和一位人族之女，诞下了一个孩子？

也就是说，如果我是那个倒霉孩子，便分不清是妖还是人。

或者半妖半人。

这种新品种，该称为人妖还是妖人？

难受啊。

杨须有些自闭。

不过转念一想，故乡还说人是由类人猿演化而来，那孔雀变成人，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至少，孔雀比猿猴漂亮。

嗯，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杨须沉吟不语。

犬七知道自己说的信息有点多，恐怕少主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便也不多言语，静静带路。

而在场唯一一个“正常人”金胡子，已是陷入痴呆，若说自闭，他才是最自闭的那个。

他不想思考太多，只知道一件事：

犬七是妖，小女孩是妖，那条长着三条尾巴的大狗是妖；

杨须，也是妖。

只有自己是人。

完了，我这是进了妖窟啊。

叶飘瑶，你害人不浅！

就在这时，一位身材高瘦的俊朗青年男子，拦住了他们去路。

“虎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