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霎时大盛。

孔雀王周身浮起点点五色神芒，与银光两相辉映，一股浓郁生机汹涌澎湃而出。

虎不修还没来得及表达惊喜之情，孔雀王身上的光芒又顷刻恢复原状，并无苏醒迹象。

唉，也是我犯浑，涅槃重生哪那么容易。

颓然叹息一声，虎不修转头却看见杨须目光微微呆滞，神情极为复杂。

不由眼睛一亮。

此时杨须脑海中，蓦然出现一道身影，却是背对着他：

“孤无颜见你。

为证大道，才孕育后人，未曾为你考虑分毫，枉为人父。

她削你命格，磨你天赋，断你圣骨。

这本该皆由孤来承受。

是孤害了你。”

杨须恍然，原来我天资奇差的原因，竟是因为被人害了！

而害我的人，正是生母？

顿时心中一苦。

“你要恨，恨孤便好。

她若不那么做，你活不下来。

孤一生俯仰天地，不愧于谁，唯独对你难辞其咎，亏欠之多不可弥补。”

“你能听到这段话，证明你身陷险境，她已护不住你。

此后，你将遭遇更多磨难。

孤即便涅槃复生，也不知道，还能否见你一面。

孤之作为，无异于杀子证道。

此憾此恨，倾天难覆！”

孔雀王一心为妖类谋出路，与人族女子结合，只是为了验证《化道玄书是否足够完美。

根本没有做父亲的概念、准备。

但，就如同世间许多男子，有了孩儿之后，像变了个人，开始明白父亲这个角色意味着什么。

有一个生命因你而来，你需要担负它的性命前程，至少在它成年之前，责无旁贷。

可惜孩子尚未出生，孔雀王便已神陨，待他复生，还不知需多少岁月，可能那时孩子已经意外身亡或是老死。

孩子一整个人生，父亲都未曾参与。

甚至，他还给孩子带来了灾祸，也只带来了灾祸。

因他而生，亦因他而死。

杀子证道四字，正是他最深刻的反省悔悟。

“孤，不配做你父亲……”

孔雀王呢喃。

杨须静默无言。

“她却是好母亲，以她脾性，定然千方百计隐瞒你身世，阻止你来见孤。

你一日不知情，便能自在快活一日。

化道玄书亦在她手上，只要玄书一日不现世，你便能安然渡过一日。

可她终究势单力薄，欲取玄书之人、妖，不知凡几；护得了一时，护不住一世。

你本应有出众天赋，奈何在胎中被磨损殆尽，修炼任何功法都收效甚微。便是有心改命，也无力回天。

孤无能，只有在银凤洞天，才可保你安全。

留下来吧，诸部族将奉你为主；虽须忍受毕生枯燥，却好歹能享半生富贵。

若你自觉忍受不住，要回人间生活，便……

便只能自凭造化。”

就是自求多福呗。

杨须哑然一笑，这个词语的路数我熟，从来如此，早习惯了。

孔雀王想让他留在这里，做个混吃等死的所谓少主，吃好喝好睡好，了此余生。

如果是普通人，或者像原主那样只要有女人就足以快活的涩胚，如此安排，并非不可接受。

但杨须不甘心。

他不愿在这终年不见天日的鬼洞天里，苟且偷生。

而且他算是死过一次的人，没有那么畏惧死亡。

人间十万千苦，一步一难是世俗；何不摘取天上月？叫那嫦娥饮半壶！

人生要有梦想，不就是一个拼字吗？干就完事儿了！

识海中，孔雀王说完这些话，身影渐渐消失，不舍中带着点决绝。

杨须明白，孔雀王这种欲成大业的枭雄，是不会把儿女情长放在第一位的。

责任，有大小之分。

在孔雀王眼里，比起整个妖类的未来，他这个儿子，没那么重要。

累累赘言，说的其实就一个意思，那就是他觉得很愧疚，对不起妻儿，亏欠之多无法弥补。

不过，也只是愧疚而已。

个人情感上愧疚，不等于他觉得自己做错了。

一个生灵，判断其目的，别看他说什么，得看他做什么。

当初为证道生子，如今为证道放弃儿子的人生。

“杨须，你是我儿子，为父大业需经历无穷痛苦，所以你虽然承受了你不该承受的东西，但对不起，你我都别无选择。”

客观来讲，这大概便是孔雀王的意思。

为了成就大我，只能牺牲小我。

这或许可以感动所有妖类。

但同样对不起的是，杨须感动不起来。

化道玄书干系甚大，面对人族大势，面对各大圣地，孔雀王的确独木难支。

当时发生了什么，孔雀王是什么心境，什么打算，杨须有所猜想，但不愿深究。

他明白自己是一枚棋子，一枚被抛弃的棋子，就足够了。

你是枭雄，欲成大业；

我只是一个想活得精彩潇洒轻松最好再长寿一点的小人物。

所以你好，再见。

想到这里，杨须倒也轻松不少。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孔雀王这等人物，可以为大业舍弃太多东西，杨须自认与他不是一路人。

圣地还未出手针对，孔雀王便已神陨，也许并不是遭人暗算。

可以想见，孔雀王领导的化形道妖类，有他们自己的计划。

至少，有将计就计的嫌疑。

如果我是孔雀王，一心成就圣果的孔雀王，我会怎么做？

创出奇功之后，闹出很大动静，人族圣地将拼尽全力阻止我成道，教化万灵。

硬刚不可取，因为实力不够，自己还需要再猥琐发育。

最好的办法，便是拿化道玄书作筹码，进行博弈，争取发育时间。

先找一个可以和圣地较量一二的势力，把玄书给它保管，作为随时可以将玄书流传出去的媒介，威胁圣地不敢轻举妄动。

而后自己找个安全地方潜修，等待功成之日，再出山显圣。

杨须代入孔雀王角色，略一沉吟，便了悟大概。

原来化道玄书不现世，最安全的不是便宜儿子，而是他孔雀王。

呵呵，还真是一代枭雄，妻儿都能当棋子，只为成就大业。

是个狠人。

但换一个角度，还真说不得他没良心，说不得他在作恶。

妖类的确处境堪忧，日益势弱，为延续万灵生存，孔雀王一切谋划，都在情理之中。

当得起妖类称他一声吾王，奉他为圣。

只是，杨须就没办法与之苟同了。

于私，他的灵魂算不得孔雀王之子，不想做舔狗，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于公，他还真没有反人类的想法。

现在也好，不用纠结做人奸还是妖奸的问题。

顺应本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