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多,周路醒来,脑仁很重。
他洗了个热水澡,把满身的汗液都冲刷掉,然后进厨房做早点。
煮面条就不错,转身将葱扔进垃圾桶时,他看见有白白的东西,那是粥,昨天的,还不少,用旧了的塑料袋给罩上了,可还是看的清楚。这肯定是陈玲吐的,很多,周路眉头皱着,感觉后背一道凉意顺流而下,像是冷汗。
粥的味道不好?他加了葱和捣碎的鸡蛋,陈玲以前很爱这么吃。
或许又是简单的孕期反应,那她岂不是要饿着肚子了。
周路快步走到房间门口,里面没人。
“陈玲?”
“陈玲?”
真特么怪事了,大清早的能去哪里呢,可能在二楼收拾屋子?
“陈玲啊,陈玲啊?……陈……”
陈玲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上,手扶贴着墙壁的栏杆,正看着丈夫。
“你醒啦?我做点面条,你要吃么?”
“不吃,我不饿,你先吃吧。”陈玲转向里头,拖鞋晃晃悠悠的过去了。
老婆不吃饭怎么行,周路不想再拖延下去了,八九点一定要带她去医院看看,大人和孩子都重要。他用电水壶烧水,然后去房间里找病历。
咚咚咚,咚咚咚。
有人敲门。
“哪位?!”
“请开门哦!我住对面的!你是小周啊?!”
周路关上抽屉,迅速翻了一下病历,然后大步到了那边开门,是个女人,看样子有五十多岁,卷发,略微发福,穿着运动汗衫,手腕上还有记数器。
“你好你好,你是哪位?”
女人朝屋内瞄了两眼:“我就住街对面,昨天晚上你家狗喊的声太大了,我老公睡眠本来就不好,你们一吵他就更不要睡了。”
“对不起,我睡着了,不知道。狗在院子里,那个……真是对不起,下次注意。”
“怎么注意的起来呢,狗又不是人,喊起来管不住。”她朝那条还在熟睡的狗撇了眼,说道:“我建议你把狗关在家里,隔音会小不少。”
他也想,吵到邻居不是小事,遇上不讲理的你都得抓瞎。可老婆怀孕期间,弄个宠物进门总会有影响。
看对方说的那么认真,周路想息事宁人:“对不起,下次注意。”
女人没多费口舌,她走的时候,还朝二楼和顶层的阁楼多望了几眼。
他突然觉得领养这条拉布拉多是个错误了,昨晚真叫的那么严重?拜托拜托,他的睡眠质量一项不错,可谓雷打不动。狗的生活规律是要调节的,白天睡觉晚上精神,搁在人身上也不好。
乘着早起的精神头,周路去阁楼打了两千多字,等到八点时,他下楼看见妻子上床休息了。
“陈玲,陈玲?醒一下。”
陈玲转脸过来,一脸朦胧,她的脑袋转的近乎过分了,像是矿泉水的瓶盖一样扭动,身躯却不见调转。眼睛迷迷糊糊的:“老公,怎么了?”
这声‘老公’很动听,周路无比欢喜、又无比疼惜的看着她,手贴在她的肚子上:“亲爱的,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安胎保险一些。”
常年的夫妻生活让周路变得格外聪明,他不会说‘你不吃饭,吃某种肮脏的东西,对身体不好,需要去检查一下’,他为自己的语言艺术打八十分。
“不去,我想睡觉。”
“听话,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要为宝宝想。走走路、散散步对你也有好处,我们去医院吧,人家怀孕安胎都要去看一看。”
“那你扶我起来。”
周路心中窃喜,计划完美得逞。他扶着老婆起身时,感觉陈玲轻飘飘的,没有特别在意,去医院查一查问题就解决了。
出门前,周路两次问她想吃什么,她都说不吃。
真拿宝贝没有办法。
换鞋子出门……“汪汪!!……呜呜呜……汪!汪汪!!”——小黄狗像看了天敌一样,死命往墙角的三角地带挣扎,嗓子眼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让人起毛。
“去!去!”周路冲它挥舞装着病历的塑料袋。
“汪——汪——呜呜噜噜噜噜呜呜……汪!!”
周路装作快步靠前,双脚用力踩地,狠狠的跺脚。小狗四肢不稳,差点滑倒,但它不再叫唤了,只是魂不守舍的盯着陈玲。
“没事没事,它可能认生,在家多住两天就好了。”
两人出了门,周路去外面的大道上叫出租车,他已经提前用了滴滴打的,怕司机不认识路。不想让妻子劳累,就在这里站着等比较好。
那条狗还看着她:呜呜呜呜噜噜噜噜……
陈玲没有转身,她的脖子像橡胶一样,在这条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
小黄狗定着神,鼻孔流出了东西。
而在街道的邪对面,二楼窗口站着那位上门求‘不要吵’的女人的丈夫,年近六十的秃顶老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年纪大了?眼花?揉揉眼皮,定睛看——的确是完全转过去的脸。
无力。
他瘫坐在地上,额头直冒虚汗,手碰到茶杯也打了。
老婆从楼下上来,着急忙慌的,看丈夫坐在地上发愣,过来搀扶:“你怎么了?腿有毛病了?怎么杯子还打了,昨晚没睡好就多休息,你都快六十了,本来身体就不好,不是年轻小伙子了。扶你就快起来啊。”
他下巴坠落,一头虚汗的看着女人:“转头……转头。”
“转什么?”
太太看身后,那是电视机。
“陆东林,你做噩梦了吧。”
“不,不是。刚才……”他喉结蠕动,指着墙角——外面就是楼下的那个13号公寓的方向——吞下吐沫后,他说:“刚才我看到底下那个女人,她的头会转,会转。”
“不会转那是死人,我就说你做噩梦吧,快起来,到床上睡一觉,别神经兮兮的。”
扶着丈夫上床,她自己也起了疑惑心,走到窗口边上,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那女人正往路的西边走去,有出租车来接她了。
陆东林躺在床上,手脚冰凉,满脸的紧张还没下去。
“转的,她会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