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一滴精血蜿蜒扩散，似泄水一般，沿着线条的纹路快速游走。

原本只是水墨画就的九尾狐一下便成了如朱砂般的血红，逸散着无数赤光，洪荒的气息铺面而来，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纸面跳出。

而在纸上画像成型的那一刻，躺在地上本就奄奄一息的九尾狐突然惊叫数声，身子不断挣扎，虚幻起来，试图摆脱什么。

可显然没有任何用处，那如跗骨之蛆的红丝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疯狂肆虐，铺天盖地，宛若一阵风暴席卷不止。

在宁承平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九尾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融。

一如当时受伤的自己，幻化成无数红色尘粒，随风消散。

这一过程仅仅是发生在那滴精血覆盖纸面后的片刻时间里，宁承平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一个大活人就已经没有了踪影。

剩下的只有《山海经》纸面上不断翻滚的红光，连带着那幅画也开始模糊不清，隐隐有一个雪白的身影在里面挣扎着，好像要爬出来似的。

宁承平微张着嘴，愣了许久才回过神，雪白身影这时也变得也更加清晰，他手里握着这本书，不由得想要凑近一点看。

这一凑近，他还真的发现，在红光翻腾的纸面上，有一只小小的狐狸，犹如小鸡破壳一般，正在从纸面上艰难地脱身。

“这是……一只新的狐狸，还是刚刚那只狐狸变小了？”

宁承平嘴里喃喃着，虽然这个问题不清楚，但很显然，面前这只小狐狸应该算是被自己收伏了。

哼，还妄图收我当人宠……

就在他思索着要不要帮一帮这只小狐狸“破壳”时，眼前突然一晃，一个白色的影子倏地从纸面跃出，朝自己飞来。

宁承平下意识偏头躲闪，出乎意料的是，这只从纸中来的小狐狸并不是朝自己面门袭来，而是一跃跳上了自己的肩膀。

顿时脖子上一阵酥痒，那是小狐狸的尾巴在轻轻摩挲着，动作之温柔让他一下就知道这绝不是刚刚那只坏狐狸。

那这岂不算是一只刚刚出生的九尾狐？

这书定义的收伏怎么会是这个意思，一只九尾狐幼崽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啊。

宁承平皱皱眉，但随之又舒展开来，有总比没有好，最起码还能用来暖暖手。

他一手握住九尾狐的小小身子，将其从肩上拿了下来，柔滑细腻的皮毛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不愧是上古异兽，不但长得这么好看，摸得也是如此舒服。

虽说不应该将之前妲己的戏弄报复到现在这只小狐狸上，但宁承平一想这两只狐狸明显是同源的，就忍不住多捏了捏那小巧的耳朵。

《山海经》第一页的红光此刻已经消失不见，纸面上也再没有任何笔墨线条，变成了一张白纸。

仿佛是九尾用自己的精血激活了这只原本只存在于二维世界的小狐狸，而她自身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宁承平左思右想都觉得这本书有些怪异，合上之后便塞进了包里，准备离开这个茶馆。

现在九尾已经消失，那困住自己的法术应该也跟着失效了吧。

宁承平这样想着，突然，一声颇为惊讶的喊叫吓了他一跳。

“这只狐狸……好漂亮啊！”

抬头一看，原来是店老板，对方一边走来一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小狐狸。

“嗯，是啊，我花了好大的代价买的。”

宁承平说着赶忙把小狐狸装进了包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从外面看还是十分可人。

“这么装着……会不会闷啊？”店老板疑惑道。

“不会，这不是她最近生病了吗，吹不得凉风，所以才这么装着的，而且你看她多喜欢啊。”

“哦……”店老板有些迟疑得点点头。

宁承平轻轻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将她想要爬出来的心给拍了回去。

“老板，茶挺不错的，我先走了。”

“哎好，记得下次再来光临啊。”

店老板目送着宁承平出门，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那只狐狸，嘴里叨叨着：“居然有九条尾巴，这可真是稀奇啊……”

——

——

夕阳彻底坠入地平线下，夜幕逐渐降临。

街道上已经亮起了数盏明灯，一团团光晕如天上的点点星光，装饰着人间烟火。

虽比不得夜空梦幻，但却更加温暖人心。

这是古今数千年来圣人们的努力成果。

灯火阑珊处，宁承平胸前背着包，快步行进。

“得亏我反应快，不然你这九条尾巴的小狐狸肯定得让人解刨了去，还爬，老老实实待着……”

宁承平嘴里碎碎念，一次又一次将小狐狸的脑袋按了回去。

“哎……疼疼！”

小狐狸被按得有些脾气了，对着宁承平的手指就是一口。

小尖牙虽然没有长齐，但也差些咬破皮，疼的他直咧嘴。

“！@#￥%……大狐狸咬我脖子我打不过她，你这小狐狸还敢咬我，真是放肆……啊啊……你！”

良久，宁承平叹了叹气。

“好吧，出来出来。”

——

昏黄的路灯下，宁承平特地挑了一条极为寂静的小道。

他将背包往后背，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狐狸，九条在月光下更为皎洁的尾巴轻轻摇曳。

伴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如一把神奇扫帚般扫去宁承平心头的烦躁。

小狐狸也终于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趴在宁承平怀里，脑袋轻轻蹭着他的脖颈。

走过幽静小道后，是一条有些冷清的街巷。

这里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一些小店面，宁承平的书店也在这里，不为别的，就因为便宜。

推开门，穿过几排书架，他把背包丢在办公桌上。

正考虑如何放置手里的小狐狸时，书架那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贼？！”

宁承平心中咯噔一声，不过随后又释然，自己这破书店要是有贼光临就怪了，没哭着出去都是算他心态好。

应该是老鼠之类的吧……

不过自己经常打扫怎么会有老鼠？

宁承平暂且放下手中的小狐狸，拎起一把扫帚缓步靠近。

等拐过一个书架角，他终于看到了罪魁祸首，手中一抖，扫把差点挥了出去，不过在最后关头还是停了下来。

因为……

那不是老鼠。

而是一只鸡！

一只在扫帚临头时还趾高气昂，目光傲视的大公鸡！

等等……

宁承平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只鸡？

自己出来前明明已经锁好了门，这只鸡又是如何进来的？

还有……

这只鸡，

怎么，

有点眼熟？！

宁承平收回扫把，特地凑近了看。

还真越看越眼熟，特别是这神态……

特么不是下午卖书老头旁边那只鸡吗！？

这时，公鸡咯咯的叫了几声。

虽然宁承平听不懂鸡语，但隐约能从它的神态中看出，大概是在说“你瞅啥”。

他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把这只鸡抓了起来。

今天被一只千年狐狸收人宠也就算了，一只鸡居然也敢这么藐视自己，凭什么？

公鸡倒挂在半空中，扑腾了几下翅膀，便无力地蔫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