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四人便又分开了。

次日，黄云蔽日，昏水照天。街上弥着水汽，叶味土香四处绕在巷间。

天要下雨了。

这一场雨不知要下多久，但怕是很大，冬季入春早就开始，但真正的入春，还要在这场雨之后。

“嬷嬷，水汽太重。”

“子珍啊，水汽中我也没办法，江南是这样......”

章子珍正抱怨着水汽中，她不舒服。但江南就是如此，雨前便是空气都让人觉得湿稠。

“给我添个炉子。”章子珍摸着自己脖子，这身‘皮’，也变得更软黏，需要拿个东西温烤一番。

“是。”

嬷嬷虽不清楚章子珍要炉子做什么，但嬷嬷混迹江湖多年，这章子珍太难伺候，还是莫要多问得好。

接着便想问，要多大？要放哪？话到嘴边嬷嬷又及时收口：多搞几个不同大小的，到时候让章子珍自己挑吧。

老鸨嬷嬷点头哈腰，又想走，忽又听章子珍问：

“昨日的那个......吴青......他是哪家公子？昨日我昏睡着了。”

“啊？”老鸨嬷嬷又回身，“吴公子啊，他走前说你不错，便走了。”

“说我不错？”

章子珍笑了一声，这些日子都是她评价谁谁不错，亦或者说谁谁她不接，真是没想到一个这样呆头呆脑的小子还能评价自己。

“他走了，今日又来了吧？”

“没有......他是这些日子刚出头的主儿，总是逛青楼，今天怕是去了别家了。”嬷嬷看章子珍说起吴青，便又问道：

“是他粗鲁了？我们在有些人在门外守着，也听你叫了一声，若有问题，我们......”

“不，他没粗鲁。”章子珍帮吴青辩解道，又叫：

“他去别家了？他来过我这儿，还会去别家？”

这声有些许高了，嬷嬷能听出章子珍情绪变化，又变着笑脸：“那是他狗眼不识天仙，子珍你这天仙面貌他不识得，自然是他有问题，莫要与他计较。”

“呸！”

章子珍啐了一口老鸨嬷嬷，眉毛一抬，又嗔：“你不可辱他！”

话已出口，章子珍忽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他只是有些趣味，自己好久没这样快乐过......虽说奇怪，本就一个月，为何这种乏味感却好像是乏味了几百年？

那种新奇感一尝过，便难以忘怀了，闲时候的赏花听乐也没什么意思，无聊至极。

而这个吴青，便是几句不着边的话，一个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就说得如此上头，热情活泼。实在觉得有些可爱，又有些熟悉......

对，熟悉，熟悉得就好像是一位故人一样，说不清道不明，完全没有记忆印象的故人。

为何自己要帮他说话？嬷嬷说的对，他狗眼不识天仙，别说是帮他辩解，就是提他，也是给他面子。

章子珍放平心态，尽量让吴青二字与臭虫贴合。

“子珍？”嬷嬷没想到章子珍会这么说。

“是我失言了，嬷嬷对不起。”

一向刁蛮任性的章子珍罕见地道了个歉，这又是更让嬷嬷摸不清头脑了。

“吴公子这么喜欢玩吗？喜欢到处逛？”

“对，都说他白天逛到晚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反正就是有钱。”

“他来过这里几次？”

“许多次了，这些天常来，今天不知道去哪里了。”

“哼，不准他来！”

章子珍冷笑一声，又低声自言自语：“喜欢玩？我偏偏不让你玩！”

但随即又想；自己这样说，他便进不来了，进不来，那不就找不到自己了吗？

于是心思一动，又说：

“若是非要进来也不是不行，叫他立字据，不再去其他楼。”

“子珍啊，这......这不妥吧？他哪里得罪你，我叫人帮你......”

“不准！”章子珍站起来又叫，只是心里又想；这吴青吴公子，经常出入，便是应该是爱玩，但还是如此浪漫天真，还有‘西红柿鸡蛋面’这样的故事。

他应与其他平凡不入流的俗人公子不同，不......是肯定不同！

“他...他这几日才开始逛的？他是哪家的公子？有什么他的传闻？”章子珍又问一遍他是哪家公子。

“不知道......他只说自己姓吴，朝上姓吴的大官权贵也不多，而且也都有些名气，吴公子跟他们绝无关系，也不知道是哪来，就是突然出现的。”

老鸨嬷嬷说着，还在想，“他身上穿着也不算华丽，戴着的配饰，一个扳指，一个玉坠。以我看也不算多贵，花钱既有分寸，不大手大脚，却也阔绰，该给该赏的小钱也不含糊。实在奇怪。”

实在奇怪四个字真是对，章子珍心里也觉得实在奇怪。

他这样怪，却一直出入青楼，是在做什么？......若是为了玩乐，连着不停也该腻了，况且他也不像是有不良癖好，否则早就被人轰出去了。

而且所聊得东西，‘西红柿鸡蛋面’他能侃侃而谈，其他事情却显得笨拙一些。

也不像是想见识许多姊妹的出色学识，不是在卖弄学问。

难不成......在找什么？

他在找什么？

忽然间，章子珍心头一动，仿佛想到些什么。

“莫不是，他在找一个人？一直在出入青楼，见到的都是漂亮女子，他也不像是有龙阳之好，他在找女人？”

想到这里，章子珍怒气再升：“怎样的女人，能比得上自己？容比天仙，音是天籁，身是天赐，魂是天予。什么样的女人能比得上自己？在这江南街上，不可能再有比自己完美的女人！”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章子珍手里一直捏着块布，此时正用力绷着，仿佛即将被扯烂。

但渐渐得，章子珍手中力松开不少，脸上笑了：

“嬷嬷，还是让他立字据，不得再入其他青楼，我会再见他。”

“有那必要？他哪里值得？”

“不该你问。”

章子珍冷冷回道，又坐回床上。嬷嬷脸上窘迫：这吴青好在哪？竟让章子珍都如此心心念念，难不成真有什么特殊地方？

这事情可不能大说，否则许多人都会效仿吴公子。若是吴公子真有地方吸引章子珍的话......

怕是章子珍就要芳心大乱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