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在日升之时便睁开双眼了，他已经习惯早起了。

夜过，又是一天晨。

等到晌午时，庞尺才忍不住尿意下了床。

待他上完厕所，吴青便赶着他一同出去了。

街上人许多，都往一个方向凑着，不知那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霜云早已经在外面了，她拿着缠着布条的剑，与吴青一对眼神，示意可以出发了。

这镇上行人比晚上要吵闹，也和吴青之前去的江南街上行人不同。

他们各个奇装异服，身穿华袍的几乎没有，大多是头戴斗笠，亦或者盖着一块布，遮住相貌。

有的背着刀，亦或者腰里别着刀。有的攥着枪棍到处走动，好像这里带武器出门是常态一样。

吴青忽然回忆起来，自己与楚霜云进客栈要住店时，小二瞧了眼楚霜云的剑，眼神好像略带鄙夷。

吴青略一想，或许是他见过更好的刀剑，认为楚霜云这个年纪带的剑不会特别名贵，没必要用布条裹着。

想到此处，吴青轻轻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楚霜云的剑并非是因为名贵而用布条包裹，而是因为里面的剑气寒冷而凛冽，才用布条包裹住的。

带着刀剑出门，大多是江湖子女，他们来西河这里，不是为了成为‘闯出名堂的人’，就是为了杀死‘闯出名堂的人’。

而一些戴着的斗笠遮住面目的，用布巾盖住脸的，应该都是在血雨腥风的江湖上有过恩怨的，而且现在这种恩怨还未结束，甚至到以后，恩怨都不一定会结束。

他们会一直这样活着，以只有别人才会认为是潇洒的姿态活着。

吴青在来福客栈也见过这样的人，他若是凡人，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客人。

他们肯掩着面，就说明并非是没有理智的人。

这群人，最会吃饭，点菜就点好的、点贵的、点香的、点人平常不点的。

因为他们每一餐都可能是最后一餐。

“带路吧。”吴青说道，却见庞尺还是扭扭捏捏，“嘿！我还真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你是真以为自己还有其他办法吗？”

“我......我是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奇妙手段，不然我早就......”庞尺嘟嘟囔囔。

“行啦，别啰里啰嗦了。”

吴青三人逆着人群走，走入荒郊外，七扭八转，九曲十绕。

四处除了荒草还是荒草，越走越是距离镇子越远，渺无人烟。

旁边有一条长长的河流，一眼能望见对岸，再远处的四周圈了一片青山。

若是不抬头，就是半眼的青山和半眼的天。

高而青绿。

看着这美轮美奂的景色，吴青总觉得在记忆之中，也曾看过这样的画面。

但是说不清是什么时候的记忆了，但若是一想便头痛欲裂。

吴青认为这是心境受损的后遗病，没什么好奇怪的。

“吴大侠，再往前走些路就到了......”庞尺小心翼翼发声，打破了吴青欣赏景色的专注。

“哦......你太爷爷的墓这么远啊？”

“不知道......据说是找到他老人家遗骨的时候他就在这附近......或者说不是遗骨，是遗物。”

吴青叹了口气：

“我们取你太爷爷遗物，也会顶礼膜拜，不会扰他老人家清净。”

后面的楚霜云不说话，但是也默默点了点头。

“......”庞尺没接话茬，只是低着头一直走着，静静走着。

路上继续无言，相比之之前却吵闹了不少，因为杂草丛生，入了春，虫鸣声也渐渐起了。

绕到最开阔的之前，这河流也被太阳光照得波光粼粼，杂草生在河边，水汽中，上面草叶滴着露珠，也被日光晒得闪闪发亮。

“就是这里，两位请离我远一些。”庞尺像只肥虫一样趴在地上扭来扭去刨着土泥。

吴青和楚霜云退开几步，让庞尺自己刨着土。

见又无事，马上要完成任务，吴青心中也理应高兴许多。

但这里的景色，他越是看，就越是感觉压抑。

“唉，这心境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好，或许还得等些时日了......”

吴青心中自言自语，心情更压抑了。

“吴师兄，你怎么了？”楚霜云能看出吴青不是很高兴，“为何频频叹息？你曾经来过这里？”

“没有来过.......只是觉得，心中有些难过。”

吴青说着，摆摆手，示意楚霜云不必多担心：“或许是上次任务留下的伤病，已经吃过丹药了，过段时间就好了，多谢楚师妹关心。”

“我没有关......不用谢。”楚霜云说道，又说，“你很少露出这种表情。”

“什么表情？”

“嗯......不知道。”楚霜云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像是......做了错事一样的表情。”

“哈哈，那是什么表情。”楚霜云很少这样说话，吴青忍不住干笑两声。

但楚霜云也从来没撒过谎，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她说是这样的表情，那她肯定是深思熟虑过才这样说的，这让吴青心中也不自觉想：

“做了错事，什么做了错事？”

“这里，我应该......应该是第一次来吧？”

吴青望着周边景色，总觉得熟悉，但就是说不清楚哪里熟悉。

他确实执行过许多初次收容任务，跑过很多地方，但世界很大，超乎想象的大，面对这个世界，吴青太小了。

有些地方也不曾留下过他的脚步。

而这个地方，吴青确确实实没有过行走过的印象，却在脑海深处有这个画面。

“这个画面是什么呢......”

吴青不得不去正视这个事情，开始闭上眼仔细思索回忆。

楚霜云既然提了，就说明自己的情况确实很奇怪！

“这个画面......”

刺痛感愈发强烈，就想用铁钉铁锹凿开大脑中那块坚硬的石头一样。

“是......当时的画面......”

越是思考，就越是疼痛，吴青感觉自己的眼珠子要爆炸出去，耳朵开始听不见声音了，接着，感觉到一声‘叮’的声音，好像什么破开了。

画面中的云开始下雨，万物的一切都染上了淡淡的枯黄色。

这是尘封且古旧的历史。

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黑色斗笠，面带黑纱的人出现在这个场景的正中心，当时的这个地方，草还没有那么高。

“我想起来了！是‘雨中判官’！”

想到此时，吴青将紧闭的双眼睁大却见那肥虫已经站了起来，脸上都是泥土，但欣喜异常，仿若癫狂。

他手中拿着一截断裂的白银剑刃，上面的泥土沾染，还有些青草，但藏不住它的闪亮。

特别是上面刻着的字。

“哈哈！我受够你们啦！”庞尺大笑道，嘴角有丝血液溢出。手中的剑刃被他的肥手攥着，闪烁着光芒。

那上面刻着的字开始发光。

‘正大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