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坐席上,一名衣裳华丽的贵妇人在人群中显得颇为乍眼。
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貌美,而是因为她出手属实太阔气了些。
当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四个丫鬟按她的吩咐,又将一大箱珠宝首饰抬到台上。
一时间,台上原本的那些物件儿在这两大箱珠宝的对比之下显得微不足道。
而那贵妇人呢?
面对众人的惊叹,她头也不抬一下,泰然自若地喝着手里的香茗。
感觉送出这么多金银珠宝对她来说,就像从身上拔下一根汗毛那样简单。
“这也太有钱了吧?”
元泰国地属滨海,国人多以贩盐为生,地底下又埋藏着不少钨矿和石油。称得上是岿然大陆中最富有国家之一,像熠朝这样实力强盛的大国都不敌它。
如今贵妇人能被元泰国公主夸上一句“有钱”,可显而知贵妇人刚刚出手是有多阔绰了。
君寒湄又评价道:“比我哥都过分。”
她倒不觉得那两箱珠宝有什么,她只是觉得把这么多钱花在这些地方上确实奢侈了些。
“你哥?”温欢颜下意识的问道,忽地又恍然大悟。
君寒湄的哥哥,元泰国储君。
是个出了名的风流浪荡子,常年寻花问柳,走遍了岿然大陆烟花柳巷。为了博美人一笑,一郑千金是常有的事儿。
有钱、有地位、有才情也就罢了,偏偏他还长着一张俊脸和一副对美人能夸出花来的甜嘴。
几乎半个岿然大陆的良家女子都对他赞不绝口,那些秦楼楚馆里的风尘女子对他更是捧的如天神一般。
无论是想脱离苦海的,还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只要将他哄好了,拿钱赎身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不过,元泰国的这位太子爷,最最最令人气愤的,是他整日放纵自己寻欢作乐,身体却还一如往日的健康。
既不得病,也不肾亏。
温欢颜就好奇了,这位储君是不是有啥强身健体、百毒不侵的秘方?
温欢颜强压心中的好奇,问:“你哥……”
“嗯?”
“最近还好吧?”
君寒湄听了一脸惊慌:“!你知道了?”
“???”没想到君寒湄这么大反应,温欢颜也惊了。
难道一代传奇就这样陨落了?
“嗐,无所谓了。不就打了他一拳吗?”君寒湄觉得又是自己醉酒后说出来的,也就不想狡辩了,“谁让他不肯让我去见七皇叔的。”
这可是给温欢颜听得一脸惊恐:“七皇叔怎么了?你哥……和七皇叔他他他?”
温欢颜: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
“对呀!”君寒湄提起这个就生气,“那日,平陵王府走水的事情你知道吧?”
温欢颜点点头。
“烧死了不少人呢!我担心七皇叔,想去平陵王府看看,我哥非不让,我就给他揍了一顿。”
君家兄妹从元泰来熠朝的路上就抛弃了和亲使团的车马仪驾,他二人乔装打扮、各处游玩,比使团整整早上一个月进京。
先在苍州碰到了温家姐妹,后又因君寒湄在街上同别人打了一架,他二人怕身份暴露,提前跑路,来到了盛京城内。
而平陵王府走水那日,正好是和亲使团进京的前一天,他二人自然不能暴露身份,以免惹起两国争端。
可从小仰慕七皇叔长大的君寒湄,哪里肯让自己的心上人处于危险之中?
一个劲儿地要去平陵王府救人。
她哥不让。
她偏要去。
她哥说:万一暴露了身份呢?
寒湄说:你都说是万一了。
二人各持己见,争执不下。
最后,君寒湄在她哥脸上来了一拳,随后扬长而去。
温欢颜没听明白君寒湄的意思,又问:“之后呢?”
“之后,我打完他,我就跑去平陵王府了呀。”君寒湄来了兴致,“你不知道,那天晚上平陵王府火着的有多大!我蹲在不远处的房梁上都能感到热浪。不过还好,烧的是西院下人屋子,七皇叔倒是没有伤到。”
突然觉得温欢颜这么问有些不对劲儿,眼神陡然起了敌意:“你问这些做什么?你难道对七皇叔……”
“没有没有没有!”连忙摆手。温欢颜可不想同全盛京女子做情敌,“我不敢对七皇叔有什么想法的。”
君寒湄听了,先是一副放心的表情,后又变成一脸坏笑,不确定道:“那你不会是对我哥?”
“没有!”
这个更没有!
“怎么,你看不上我哥?”
“不是!”
这君寒湄怎么回事!她看起来有那么花痴吗?
除了对七皇叔有想法就是对她哥有想法?
心里虽然暴怒,可嘴上还说着:“是我不配。”
君寒湄上下打量了还未发育完全的温欢颜,心里倒是对温欢颜这话很信服。
以温欢颜的姿色,想入她哥的眼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她不能这么说,所以就换了另一个说法:“我哥啊,你得打他你知不知道?你这小身板……打不过他。”
“打他做什么?”从小没有哥哥的温欢颜,一直很羡慕有哥哥的女孩子,所以很不能理解君寒湄的做法。
君寒湄翻了一个白眼,将那晚上她与哥哥的争执同温欢颜说了。
温欢颜听完,也忘了自己原本要问什么,心里替君寒湄紧张的很:“你这要是被发现了,事情可就大了。”
他兄妹二人提前进京的事情若被人知晓,很可能被有心人说成是另有企图,而且和亲公主半夜爬人家房梁这算怎么回事?!
“我!福星!”君寒湄却不知这其中的利害。
温欢颜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好,又想起她俩在盛京见面一事,问:“使团进京那日,你又是什么情况?”
君寒湄又继续讲:
那晚,在确定七皇叔没有危险后,她原还打算出城找哥哥汇合的。
可又气愤哥哥不让她见七皇叔一事。
她不明白这为什么,只觉得哥哥不可理喻。
便心生一计,故意不出京,想让他尝尝着急上火的滋味儿。
看明日元泰国使团里只有一位储君,没有和亲来的公主这件事情他怎么解释!
在君寒湄决定不回去了之后,先还有不少人找了她一阵子。可左右也不过两个时辰,君寒湄就再没看到人了。
她以为是自己藏的太深,后来才发觉是哥哥根本没再派人寻她。
再后来,盛京宵禁,城门落锁,她想出都出不去了。
所以就出现了第二天温欢颜所看到的场景:真正的公主坐在她身边,步撵上的储君头戴面具,领着宫女假扮的妹妹进京。
“这玩笑开的太大了些吧……”温欢颜听了想想就冷汗直冒。
看了看一旁嗑瓜子磕得正开心的君寒湄,温欢颜心中的那个念头突然开始打消了。
如果自己真的那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个元泰国的小公主,看起来是刁蛮跋扈了些,其实还是个很单纯的姑娘。如今她与自己才认识不到三天,她就将自己的事情尽数告知。
面对别人这样的信任,温欢颜有些懊恼。
利用起她来容易,可心中愧疚难忍。
温欢颜还在自己的想法中纠结,那边君寒湄又说道:“虽然那日去了平陵王府,可我还是没瞧见七皇叔……”
七皇叔?
温欢颜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唾弃自己。
自己说君寒湄为了见七皇叔不顾一切的做法不好,那自己呢?
自己不也……
为了见秦奉御,也要不顾一切了吗?甚至还想利用别人……
温欢颜愣愣地盯着君寒湄发呆,心中摇摆不定。
是为了自己不顾他人?还是顾及他人而牺牲自己呢?
“喂,你想什么呢?”君寒湄见她不说话,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回了神的温欢颜眼下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更不敢看君寒湄的眼睛,低着头说:“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你先在这等我一下。”
随后让柳儿陪着君寒湄,自己提了东西向后台走去。
想快快逃离这个地方。
看着温欢颜下楼的背影,君寒湄不知怎么了,问身后的柳儿:“你家小姐怎么了?好奇怪。”
君寒湄也是随口一问,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根本不在意柳儿作何回答。
看见楼下又上来一个伶人,忙地听曲子去了。
温欢颜提着食盒下了楼,七拐八拐的溜到了后台,这里不亚于台前的热闹。
一些丫鬟排好一队,也不言、也不语,都各自低下头毕恭毕敬的端着手里的托盘,脚下的步子倒腾地飞快,全都向走廊里的某个房间走去。
这种场面温欢颜见惯了的,护着食盒左躲又挡的也随她们进了那间屋子。
步子刚踏入房间,里面便有人瞧见了,“颜欢姑娘来啦?”
说话的是红拂身边的伺候丫鬟,见了温欢颜回头告诉自家主人一声,“公子快瞧瞧是谁来了!”
又一脸堆笑的走过来,拉着手东拉西扯的唠家常,很是热络。
一年前相府做寿,请了落玉坊,红拂自然也在里头。二人便是在那个时候相识的。
温欢颜喜欢红拂身上那一股子即便沦于人下,也不失自己品性的做派。
红拂觉得这样一位贵家女子竟能对他们这些戏子另眼相待已是世间难寻,又是欢喜又是感动。
像他们这些被人视为玩意儿的戏子,很难得有人将他们平眼相待。
与温欢颜相熟后,凡是相府设宴,只要是请了落玉坊,红拂必定出席,这可使相府得了好大的面子。温欢颜自然也读懂其中的缘由,总是提些小礼物去瞧瞧他。
她为人平和,没有一般小姐高高在上的架子,每次来落玉坊总是带些精致可口的小点心和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后台的人都待她如自家妹妹一般。
一来二去的熟悉了,落玉坊的伶人也都知道她的身份,为了避嫌都喊她颜欢。
“可是我把魂儿唱没了的那位姑娘?”红拂手里拿着的诗词不曾放下,对着镜子里的温欢颜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