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师兄。”程寰起身,右手握着沧溟剑。
程岩不动声色地扫了她的剑一眼。
好像自从陆遥从后山逃脱后,这个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师妹就变了样。
她以前虽然闹腾,但极为讨喜,总能和每个人都处得其乐融融。
这段时间,程寰几乎没有离开过沧溟山,自己偶尔与她见面的几次,也能察觉到她骨子里渗出来的疏离感。
程岩收回了目光,强压下无数烦杂的念头,沉声道:“通神院传来消息,陆遥已经被抓了,正在送至道宗的路上。”
程寰握剑的手一颤,好一会儿,她才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程岩看她这个样子,想同她搭话,可他天生不是那种能言善辩的人,沉默片刻,程岩还是独自下了山。
不到七日,陆遥便被送至了道宗。
与他一同前来的,是情绪激昂的各宗派人士。
程寰到的时候,看见的是里三圈外三圈的数千道友,青紫赤橙的外袍泾渭分明,风一吹来,把他们细细碎碎的低语尽数卷了起来。
他们几乎将道宗的祭天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陆遥的胸口被一支金色的闲笔贯穿,整个人高高地挂在青石柱上。
或许是那青石柱过于庞大,远远望去的时候,陆遥的身影小得骇人。
像是随时来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一样。
云平秋注意到程寰到来,走到她身边,小声地道:“江掌门一开始只叫了通神院的人来,可陆遥师陆遥伤了太多人,如今,大大小小来了二十三个宗门的人。”
程寰站在台上,远远地望着众人,所有的情绪藏在了黑黑沉沉的眼底深处,看不真切。
云平秋知道程寰与陆遥历来交好,无声地叹了口气。
临走之前,云平秋不放心地交待了一句:“你切勿冲动。”
程寰歪着头,笑了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云平秋被她笑得心里七上八下。
江月白尚未出现。
底下的人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
“道宗的人还要拖多久!能不能来个说话的!”
“这魔头杀了我宗十三个弟子!决不能轻饶!”
“我书院二十七条人命,道宗总要给个说法吧!”
“杀人偿命,道宗别做缩头乌龟了!!!”
道宗弟子的脸色有些难看。
身为第一大宗,他们何时受过这些辱骂。
可一旦有人开了头,那些激愤的骂声就跟点燃的炮竹一样,噼里啪啦,失控着停不下来。
季风灰蹙眉站了起来:“诸位稍安莫燥,掌门师兄先前在闭关,我已告知他此事,想必他很快就能到来。”
岳以恒冷笑道:“哦?这种时候,江掌门还在闭关,真是好兴致啊。我们为了捉拿这魔头,各门派可是死的死,伤的伤。这种时候还晾着我们,莫非道宗真是铁了心要包庇这魔头?”
“那可真是辛苦诸位了。”江月白清冷的声音自远而至,一袭白袍的身影出现在了高台上。
道宗弟子仿佛忽然有了主心骨,纷纷朝着江月白一拜。
季风灰抿紧了唇。
岳以恒沉声道:“江掌门这是何意?”
“你们兴师动众抓了一个魔头,千里迢迢送至道宗的时候,也没有提前知会我,何谈我晾着你们?”江月白问。
岳以恒跟被人迎面打了一巴掌一样,他被江月白怼得一懵,下意识地脱口道:“这魔头可是道宗出来的!”
江月白冷冷地望着他:“岳以恒,你是不是忘了,上次你逼着我把他逐出了道宗,他跟道宗已经毫无瓜葛了。”
“他曾是道宗弟子!”
“我为道宗管教不严,感到抱歉。”
众人:“”
程寰握着剑,心里忍不住一笑。
或许岳以恒觉得江月白在针对他,但程寰了解江月白,他就是个认死理说话不知道拐弯的人。
怼死这个王八蛋。
程寰无声地望着岳以恒。
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是谁忽然高声问道:“他杀了这么多道友,一句毫无瓜葛就揭过,江掌门居心何在?”
岳以恒一喜,顿时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江掌门莫非还想包庇这魔头?”
江月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了过去:“并不。”
“那江掌门觉得该如何处置?”岳以恒逼问。
“杀了。”江月白毫不犹豫地道。
众人皆是一愣。
他们这般兴师动众,可不是为了一句简单的杀了。
若是杀了便可,他们早在擒住路遥的时候就动手了,何必兴师动众地逼上道宗呢。
一方面,陆遥杀的人里面,不乏一些天赋惊人的弟子,各大宗门元气大伤,他们恨不得扒了陆遥的皮,另一方面,道宗在各大宗派死伤无数的时候,事不关己,这无疑招惹了其他门派的记恨。
道宗在第一大宗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久,敬仰的有,羡慕的有,怨恨的亦有。
陆遥这件事,给了他们一个莫大的机会。
若是可以,他们能够将道宗从第一的位置拉下来,从中瓜分渔翁之利。
如此一来当然不是简单一句杀了就能够做到的。
方才还愤慨的众人诡异地沉默下来。
一时间,只有绵绵的雨不停的下着。
陆遥听到江月白的话,抬起头来,看着无声立着的众人,嘲讽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江掌门说得对,像我这么罪大恶极的人,杀了不就好了?”
程寰环顾着各怀鬼胎的众人,不由冷笑。
江月白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岳以恒到底脸皮厚,他双袖一阵,义愤填膺地指着陆遥骂道:“这魔头心性邪恶,残忍至极,屠戮了我等近两百条人命,怎能就这么轻易让他就死了?”
“你待如何?”江月白问。
岳以恒哽住。
他倒是有一万个狠毒的念头,可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让自己显得正义无畏才是最难的事。
岳以恒回过头,与众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才转身凛然说道:“陆遥既是道宗门下弟子,惹出祸端,此事自然要算在道宗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