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尖叫声直冲云霄，林间的鸟儿争先恐后扑闪着翅膀各自纷飞，甚至连走兽都有些心悸地躁动着，地面略微晃了一晃。先行下崖的三支队伍还未来得及抬头，一团重物从天而降，直接挂在距离地面仅一米的大树上，头顶上幽幽传来一句：“小子，撑伞。”

待三支队伍看清楚树杈上挂着的人是谁时，脸上突然感到一丝丝凉意，苏木往脸上一抹，“这是······”

“哗啦”一声，大雨倾盆而下，如黄豆大小的雨滴在地面上砸出璀璨的水花，耳边被雨水拍打事物的击打声所充斥。在场的人除了赶在下雨之前撑伞的余心，皆被浇成了落汤鸡——风水轮流转。

吴忧顺着山崖边的树木晃悠悠地荡下来，“啪嗒”落地，仅仅湿了靴边及衣袍的下摆。她伸手让余心撑着从树杈上挣扎着下来，看见他那受过惊吓后变得苍白的脸，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废物。

“我······天哪！这雨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就倒下来，全身都湿了！”黎组长吵嚷着躲到一旁的树木底下，揪起衣袍下摆就拧了起来，水流“淅淅沥沥”的落入积水中，其余人纷纷跟着黎组长在密林中、巨石下寻求庇护。

“······你，你怎么，把我直接推下来······吓死了。”余心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安慰着刚刚经历过刺激的心脏。

“我要不把你推下来，就你这磨磨唧唧的速度，早跟他们一样了。”吴忧拔出插在身上挡雨用的芭蕉叶，躲在余心伞下。

“哦。”余心将伞往吴忧方向偏了偏，看了眼在等雨停的众人，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继续赶路。”

“那他们······”

“你不是说，谁先找到灵物，谁先收服灵物，回庄后有相应的奖励吗？”

“是······”吴忧唇角微微上扬，眼神正好落在黎组长身上，“既然如此，那我们先赶路，他们经验比你多，不用担心。”吴忧握住余心撑伞的手，硬生生把他当着众人的面给拖走了。

苏木瞧见了刚刚这一幕，心头吊着的石头才缓缓落地，带着队伍朝密林深处走去——他们需要找个遮雨的地方生火烤衣服，灵士一旦生病容易被灵物乘虚而入。黎组长则气愤地在原地不断地拧衣服，从行囊里抽毛巾出来擦拭湿哒哒的头发。

············

夏季随着雨季的到来而正式宣布结束，接下来是秋收硕果的凉爽季节。

吴忧和余心手撑雨伞，就这么度过跋山涉水的几个雨天。一路上，渴了巧遇泉溪河流便停下一次性喝足，饿了便掏出行囊中的干粮充饥。不过吴忧嫌弃太过于乏味，经常打野味吃，导致余心跟着她的一路，肠胃都未曾被虐待过，胃口反而变得好起来。

之前余心出任务并没有来过化缘庄，所以通过询问路人来到江边。

“宿神江到了，这次的路问对了。”余心兴奋地揉揉疲倦的双眼，昨天晚上找错路可把他眼睛累坏了。

吴忧算算时日，已经过去两天两夜了，按照路程来算，渡过面前这条宿神江就差不多到化缘庄了。腰间沉寂已久的血灵珠在到达宿神江之前就隐隐有躁动的迹象，让吴忧确定这次作怪的灵物，是赎灵册上有记载的灵物。

“先想办法渡江。”吴忧在江边的绳桩上坐下，捶捶有些麻痹的小腿肌肉，看着余心在江边来回徘徊。

“咦？这里应该有条船的，怎么······被人家先行一步渡到对岸去了？”

“应该是。”

“呼——那我们得等一会儿了。”余心将干瘪的包裹扔在地上，整个人坐在上面，长舒口气。

雨后的青草泥土香在两人身旁弥漫，悄无声息地将连日赶路的疲惫温柔地拂去，衣袍上的潮湿被一股暖洋洋的感觉所覆盖。吴忧抬头看了看，却被刺目的光照得不得不伸手遮挡一下。

乌云缓缓飘散，一束金黄色的光从稀薄的云雾中射出，如丝柔的飘带般落在江水上。宿神江波光荡漾，仔细一看，江水并不是寻常浑浊的土黄色，而是暗绿色的。

“阳光？是阳光！哈——终于见到阳光了。”余心感慨道。

“叩！叩！叩！”江水拍打岸边的声音被一阵短促的敲击声介入，余心四处张望着，直到敲击声越来越近，才确定那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

一位头无寸发，脖戴长串佛珠，衣着土黄色僧袍的和尚正朝江边走来。只见他左手木鱼，右手木锤，头低垂着，边敲打边在口中念念有词。吴忧和余心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此次的任务线索，和尚。

木鱼的敲打声停止，和尚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鞠了一躬，“阿弥陀佛，二位施主也是在等候船家？”

吴忧点点头，看了眼和尚光溜溜的头，询问道：“你是钟灵寺的和尚？”

和尚缓缓点头，“施主此次渡江，莫非是要前往钟灵寺？”

“不是。”和尚微阖双目，重新敲起木鱼，唇瓣不断闭合，余心在一旁用足精神才勉强听清和尚口中念着的词：“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你是刚剃度的和尚吧？”和尚手中的木鱼很明显地顿了一拍，不做回答。吴忧也没打算得到回复，遥遥地看向宿神江水。江面上，一个小小的黑点出来，慢慢往这边靠近，余心站起来，盯着那个黑点变得越来越大，突然叫出声来。

“那那、那个是船，船来了。”余心立马把垫屁股的包裹拿起来拍拍灰重新背在肩上，朝江面上的船家挥挥手。吴忧就这么看着余心——这小子，在锁灵庄的时候感觉挺委屈挺柔弱的一男孩，怎么一出庄倒开朗了一些，看样子之前在庄子里日子很难过啊。

船缓缓靠岸，船家竟然也是个出家人，只不过是俗家的，只因他脖子上也挂着一串佛珠，船头放着一副木鱼木锤。船家将绳索绕上绳桩，招呼着：“几位是要渡江吧？”

“是的。”余心先登船，吴忧紧随其后，和尚则是步履稳重地上了船，绳索一松，竹竿一撑，船缓缓离开岸边，朝对岸划去。余心这才发现船头的木鱼木锤，好奇地看着身后的船家，“船家，你怎么也是出家人啊？”

船家哈哈一笑，“我啊，只能算是半个出家人，前一段时间遭遇了一些不幸，幸好得一大师点化开解，为了报答大师才入的佛门。”

“哦~”余心解了心头的疑惑，便乖乖地坐在吴忧旁边，看着不断后退的江水，时不时把手伸进水里玩耍几番，全程吴忧没有吭过一声，也没做什么举动，就只是看着远方发着呆。

突感腰间一热，吴忧回过神来，血灵珠此刻又开始躁动，还伴随着微弱的血光，好像在提示着什么。吴忧呼吸下意识放轻，她摘下眼镜，两指并拢划过双眸，一股血红之气蔓延而起，视野里的一切均被血雾包裹。吴忧在江面上来回扫视打量着，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角落。

血灵珠陡然降温，光芒瞬间消散，重归沉寂。吴忧的视线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对岸的某个角落，一抹黑影随着距离的拉近而消失了。

“到了。”船家上岸，系紧绳索，示意三人可下船，吴忧将眼镜重新戴上，眸中的血红慢慢褪去。

三人上岸后，船家重新撑船离去，和尚转过身向吴忧和余心个鞠一躬，“二位施主，小僧先走一步。”然后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去，吴忧看了眼和尚离去的方向，拉着余心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现在就只剩两个人，余心心中的疑惑像刚点燃的烟花一样蓄势待发。吴忧余光瞄到余心那纠结的手指，开口道：“有什么想问的？”

余心咽了一下唾沫，加大步伐走在吴忧的侧前方，“刚刚和我们一起渡船的和尚，你是怎么知道他刚出家？”

“他头上没有戒疤，一般只有入佛门已久的和尚才会烫上戒疤。”

余心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余心回想着那个和尚的头，却想起另一件事，“对了，刚刚渡江前，我听见那个和尚嘴里念着：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吴忧接过余心磕磕绊绊的话尾，“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这是《般若菠萝蜜多心经》的选段，这个和尚似乎还有红尘的执念未断。”吴忧轻轻松松地就将余心心中的疑惑一次性解决，这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令余心看向吴忧的眼睛里多了些什么。

两人搭着话，经过一大片即将枯萎的草地，再过几座小桥，远远望去便看到一块牌匾，上面用楷体写着三个大字——化缘庄。

余心先停下脚步，从腰间抽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和一支毛笔，笔尖在符纸上描描画画，完成后符纸自行燃烧，灰烬随着风吹散至各个角落。

“若是接到知情人烧毁的报信符，我们到了任务地点就得先烧一张报信符回过去，表示已经到了，好让知情人配合我们巡查。”余心解释道，吴忧点点头——这样确实省事。

等到两人出现在庄门口时，已有两三个老汉在门口候着，看见两人身上那雪白的制服，直接确认身份。“灵士大人，你们终于到了，怎么······”其中一人看向吴忧身后，“怎么就······两个人啊？”

“哦，出庄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我们只好先过来······”

“不碍事，我们两个可以先行解决。”吴忧微笑道，余心看着吴忧那表情，感觉有一股凉飕飕的风从后脚跟直接窜到脊梁骨上，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默默地后退了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