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在物色，只不过都不合我眼。”

“抓紧的吧，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岁数了······还要吗？”茶摊主瞧见记石的茶碗空了，笑着问一句。

记石摇摇头，双手合十，正要道谢时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寺庙内的僧人了。尴尬渐渐浮上心头，直接愣着那儿。

茶摊主看见了倒是一乐，“怎的，这位客人倒是出家人？”

记石闻言羞赧一笑，“算是吧，我是从小就被收留进寺庙内养大的，现在被师父推下山来还俗。”

“哦？”铁匠汉的注意力被这边的谈话吸引了过来，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着茶摊子，茶摊主颇有眼色地让到一边，去招呼一下路上一些赶路匆匆的行人。

“这么说，你不打算回去？”

记石摇摇头。

“你也没有任何的牵挂？”

记石继续摇摇头。

“很好。”铁匠汉“啪”一拍大腿，“小伙子，刚刚你也有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你来我这当学徒，包你吃包你住，怎么样？”

记石先是恍惚了一下，随即兴奋地点点头，“好。”

铁匠汉一把抓住记石的臂膀，眉头有些皱起，“软趴趴的，没半点结实的······你叫什么名字？”

“记石。”

“叫我老李就行了。”

······

记石从此便住在锻造铺老李屋内，每日天没亮就起来打水，烧火，偶尔也帮忙接单子招待客人什么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壮实，倒是还没达到老李可以开始打铁的要求。

这一天晚上，老李和记石刚准备吃晚饭，老李三下五除二便把一海口白米饭吞下了肚，在记石拿起碗准备帮其再盛时被拦住了去路。

老李抬手按了按，示意记石坐下，“记石，铺子里的柴火和铁石剩得不多，我准备明天起早出趟远门，大概三四天才会回来，你要好好看好铺子，农具利器我都多打了几样，若是有人订，就让他们先给定金再留下个地址，等我回来再说，啊。”

记石点点头，见老李话说完了，便起身帮忙盛饭去。

隔天一早，记石按照以往的时间起了床，隔壁床铺已经被整理得干干净净的，记石伸手摸了摸，凉丝丝的，看样子走了好久了——记石原本以为平常这时间已经起得够早的了，没曾想老李为了进货还可以起得更早。

虽然最近这几天就只有记石孤身一人守着这铺子，但日常的生意接待和摆摊还是很上手的。这不，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锻造铺已经开张了，坐等客人上门就可以了。

日过晌午，尚未有人上门，记石想着，今天大概出不了单子了。这精神一放松下来，身子骨变得懒洋洋的，惬意地伸一伸懒腰，瞅着临近的茶摊铺还没有开门，记石念头一转——不会顺路跟着老李一起出门进货去了吧？原本想着无聊的时候还能跟茶摊主唠唠嗑，了解了解世道呢。

“哐当”一声，将记石飘散的思绪拉回。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穿一身褐布衫，直挺挺地站在锻造台前，五官凶厉，脸颊处有一道浅浅的短疤，记石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位大哥，是要补铁器还是打铁器？”

“喏！”中年男人打开手中的黑布，将一柄约莫成人小臂长短的砍刀递上台面，记石接过细细打量——砍刀整体并无太大瑕疵，刀柄与刃片的连接口依旧紧实，刃口也还算锋利，就是自刀柄至三分之二处，有一特别明显的缺口，大概三指那么宽，仅剩的刀片处有些微变形。

好不容易来了个人，记石便随心地开口与男人聊天，“您这是砍到什么东西了，这么大一缺口来补还不如拿把新的顶上来的划算。”

男人叹了口气，不好意思道：“不用，请你一定补好这刀，这是我十四年前做盗贼时，砍一个女人误中石头所致，事后才知道缺刃成这样。”话音刚落，却见眼前这小伙眼眶微红，握着砍刀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记石双眉倒竖，瞪大双眼，泪水如滔滔江水般止不住地流淌，滴滴落在砍刀之上，只听他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从墙上抄起一柄刚开刃不久的钢刀，暴跳着直冲男人而去。

男人才刚刚反应过来，腹部一阵剧痛，记石已将钢刀捅入男人腹中，穿插过身体，沾染着滚谈血液的刀刃在男人背后闪耀着。记石还嫌不够解气，又用力推了一把，男人的腹部直接与钢刀的刀柄相接触，两眼一翻，喷血倒地。

周围已有行人瞧见这起杀人案，惊慌失措地跑开，有的则远远地继续看着。

待倒在血泊之中的男人胸口再无起伏时，记石才回过神来，看着刚刚握刀的手沾满了粘稠的血液，再看看男人身下渐渐散开的红色范围，记善师父讲述的一点一滴重现于脑海之中。

妇人······婴孩······石头······

啼哭不止······鲜血······

“我······杀人了？”

“我······杀了······我报仇了？血······”

“哈哈哈······我杀人啦！他终于被我杀了！哈哈哈······”

记石癫狂地笑着，大笑着，泪水仍旧滚滚，慢慢地，疯狂大笑转变为一声声难以抑制的呜咽与啜泣，“娘——”

······

最后那一声响彻云霄的娘，让醒来的吴忧心脏狂跳不止，异常难受。

“施主醒了？”

熟悉的称呼传来，吴忧抬头，见僧钟悬浮于半空之中，以他为中心，由上而下形成一口金黄色的半透明古钟，钟外的人熙熙攘攘，并未发觉此地有何不妥。吴忧摸了下腰间的血灵珠串，确实少了一颗。

“你怎么出来的？”

“施主昏迷时，是血灵珠封印最为薄弱的时候，更何况施主被制，小僧哪有见死不救之理。”

吴忧的手缓缓抚上光滑的颈间，指尖划过之处隐隐作痛。对了，她是被那小鬼头掐晕过去的，看起来干瘦，力气却异常的大。

“那小鬼头呢？”

“被小僧从施主身上震开，逃走了。”

“逃走了？！你有能力布结界你没能力将他一起圈进来？！”

“让施主再被掐上一次，小僧的出现就没意义了。”

吴忧现在就想狠狠掐着僧钟的脖子，看他还能不能这么气定神闲地飘在空中跟她聊天。

“我躺这儿多久了？”

僧钟抬头看了看天空，“已是第二天清晨。”

“······”

吴忧气极之下，往僧钟的方向一跃，掐着僧钟的后脖颈就下来。

“施主有事唤小僧下来即可，不必亲自动手。”

“小鬼头往哪个方向去了？”

僧钟抬手指了个方向，随后双手合十，“施主，小僧的结界是可以随意移动的，现在要用吗？”

“用，怎么不用，你现在立马给我追，追不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吴忧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嘴角微微勾起，“不对，应该是后边出现的灵物要做好被我收拾的准备了。”

僧钟淡定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他幽幽地看了眼吴忧，取下脖颈处的佛珠串，往天空一抛，两人皆悬浮在半空中，任由古钟结界带着他们离开。

因为记石并不是灵物，吴忧就算掏出古铜小盒，也无法用灵力找到他人此刻所在，能靠灵力找人或事物的，也就只有余心那小子的灵符阵师才拥有的能力，一想到那小子，吴忧忍不住多想了一些——庄内就剩他一人，不会又被欺负了吧？

感觉到身体停止了漂浮，吴忧疑惑地看着僧钟，“咋啦？”

“施主，小僧······找不到人了。”

“······”

吴忧放眼望去，已经追到郊外，远离了人群喧闹的地方，除了山就是林，除了林就是水，这和尚就这么把她坑到荒郊野外。

“僧钟！”

“施主，小僧突觉灵力不支，怕是没办法······”话还没说完，僧钟的身形变得虚幻起来，化作一道红光飞回吴忧腰间，就连半透明的古钟结界也随之消失不见，吴忧安稳着陆。

这僧钟是报私仇来了。

这次任务要封印的灵物应该就是那日夜啼哭不止的石头，问题是她连寺庙叫什么名儿都不知道，小鬼头的踪迹又跟丢了。突然之间什么事情都抓不住，吴忧无奈地点点头，要不然趁现在这空档在这外边一次**个够？

打定主意后，吴忧便快速地调整了一下自身状态，感觉又回到了以前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有灵物就追，追到了就封，没灵物就在外面随意闲逛，反正四海为家。

一抹心思悄悄地在吴忧脑海中浮现——要不······这锁灵庄就不回去了，那小子也有苏木时不时的照顾，也不担心什么，至于灵物······等差不多封齐了的时候重新杀回去逼那老头交出来也就算了。

打定主意，吴忧随地找了棵树，手脚麻利地爬到最高点，将一些茂密枝叶扯到身周挡一挡，二郎腿一翘，双手一枕，两眼一闭，就直接这么睡去······

迷迷糊糊间，一股腥臭味骤起，熏得吴忧不满地皱起眉头，连忙用手指堵住鼻孔，随着腥臭的渐渐远去，一阵呐喊声随之而来，吴忧意识还不大清醒，心头却是已经憋着一股无名火，只稀松听到一两句“还我田地来”。

“啧！”吴忧快速翻过身，往里靠了靠，一觉便直接睡到午后——吴忧孤身一人在外流浪时，作息是与常人颠倒的。白天能睡则睡，能吃则吃，留足了精气神后才好预备过完整个夜晚。

吴忧舒服地伸了个大懒腰，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便从一堆茂密枝叶中翻身跃下。金灿灿的光将吴忧整个人都笼罩其中，身子暖洋洋的，别提多惬意了。暂时不知道去处的吴忧掏出古铜小盒，弹一滴血进去，百无聊赖地盯着大小磁珠龟速般地转动着。

前一阵子那些灵物还不怕死的在她面前晃悠，怎么她一脱离锁灵庄，连个魂影儿都瞧不着。看看，连这搜寻灵力的灵器都有罢工的趋势了。

好不容易等到磁珠卡到位置，灵力的稀薄令其无法射出光柱指引具体方向。吴忧收起古铜小盒，随手揪断一根狗尾巴草，边迈步边塞进嘴里，一丝丝淡涩的味道弥漫在舌尖处。

脚下的路径，由结实的泥地变成带有沙石的硌脚地带，再慢慢地往掺杂着大量大小不一的石块路上移动着，脚下一个不注意，可能脚踝就随着松动的石块对着大地劈了个叉。

放眼望去，富有农户气息的田地已缩小成一个迷迷糊糊的点，过来一些的偏中心处，是仅靠肉眼便能包裹住的茂密丛林，而现下身处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凉平原，看不见任何的生命活动迹象，就连矮小的草堆都显露出萎靡。

眼前一晃，一位身着明黄色长袍的男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吴忧身前大约两米处。

吴忧先是巡视了下四周，并没有任何适合藏身的地方，心中明了，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只听得那男子开口问道：“想要钱吗？”

吴忧脑海中闪过一道光芒，随即笑着点点头。

“你想要多少？”

吴忧双手环胸，反问道：“你能给我多少？”

男子抬手，遥遥指向远方的一座山头，“看你一路行踪，目的地大致在那座山附近，从现在开始，你每打倒一个经过你身边的人，便能得到两片金叶子。”

“哦？这么好？还真是给我送钱来的？”

男子像是怕吴忧不信，右手在虚空中一抓，金光一闪，摊开手心，俨然就是两片金叶子。

吴忧十指相扣，微微掰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勾唇笑道：“金叶子留下吧。”

“为何？你还未打倒一人。”

“不，已经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