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梦魇(1 / 1)苏门公子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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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顾宁谣求完了平安签,满心欢喜地踏出寺门,却怎么也找不到朗月了。

问及左右婢女,才知她往寺旁竹林里走去。待她与寒昭寻到她时,只见朗月对着竹林里一座庞大的无名坟泪流满面。

顾宁谣天生聪慧,见此情此景,想来她是因为看见这墓,想起了过往什么人了。所以她什么也没问,只管上前抱着朗月,并以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像抚慰孩子一般。

在顾宁谣的印象里,朗月是很刚强的一个女子,她生来就像雁州的大雁一般,性情豪爽,总是一副神采奕奕,也像极了程叔叔。那时候的朗月,应该说那时候的阿书,自小就极少哭,就像真正的男子汉一般。

偏偏顾宁谣自己却是个爱哭鬼,也爱围着她团团转。

虽然阿书每次都会刮刮她的鼻尖笑话她,但也会在她哭泣的时候,把她拉进怀里来抱一抱,摸摸她的头,温柔又无奈地抚慰她。

说来寒昭也是极少见程寄书这样失态,自从她跟着程寄书这些年来,大多数时候程寄书都是一副稳重老成的样子。哎,分明这姑娘还比自己小一岁。

只是寒昭也不知道怎么去宽慰别人,只好干站着看她两温馨抱团。

瑟瑟秋风吹过,满山黄叶飘飞,加重伤心人的愁绪。

寒昭看着眼前的俊“男”美女衣袂飘飘,悲戚相拥,再看看眼前这座无名坟,心头也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除了耳边的风刮起阵阵竹涛声,她似乎还听到了什么脚步声,但也并不真切。

而直觉告诉她附近应该是有什么人在窥视她们,这种敏锐的直觉,是以前当杀手时期养成的,她对这点很是笃信。

以防有万一,寒昭只劝这二人天冷寒气重,还是早些离开此地为佳。

待那三人完全离去后,一灰衣男子从远处树干上跳下,他看看了远去的背影,再看了看眼前这座无名坟,总觉得那三人不是一般迷路的香客,尤其是初来的那位紫袍男子,似乎不太对劲。

这样想着,他也随着疾步离去。只不过他并不是走出竹林,而是往竹林更深处纵身飞跃。

且说她们自回了城内,朗月便觉得有些头疼。许是受了秋寒,喝完秦嬷嬷熬的姜汤,她连晚膳也没用,就早早地歇下了。

寒昭心里有所顾虑,也没敢离开,隐约觉得有事要发生,便一直守在暖阁内陪她。

月色渐浓,正当寒昭有些发困的时候,忽然听到床上那边传来了声响。

还在沉睡中的人,满脸虚汗。明明她睡前才喝的姜汤,不仅没有回暖,反而脸色却极其苍白。乍一看不像是病态,更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脸上分明是惊恐万分的神态。

寒昭正欲离开叫人请大夫,刚给朗月掖好了被角,还未来得及抽身,便被床上的人死死地攥紧了手臂。

朗月一直在混沌中喃喃自语,带着浓重的哭腔仿佛跟什么人叫着喊着:“娘亲,娘亲”,“不要走好不好”,“不要,不要丢下书儿一个人”······

此刻的她蜷缩在床上,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看着让人极其揪心。

唉,看来,她又梦到母亲了。寒昭对着明明灭灭的烛火,不由得叹了口气。

正出神着,又听到朗月断断续续哽咽地说着什么:“别吃······不要,不要吃它,好不好······求你了,求求你了。”

这啜泣的喃喃声,不由得让人心碎。寒昭也曾试图把她摇醒,但床上的人似乎在做着一个极其美好又支离破碎的梦。

她时而露出微笑,时而放声哭泣叫喊起来,就像一个迷糊着的疯子。

几次下来,依旧是没能叫醒她。

突然,寒昭想到了以前她曾叮嘱过的一件事。若是她又于梦中叫唤不醒,只需去取出那个东西给她就好。

想到这,她便起身前往密室,往最顶层的格子里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陶瓷瓶,并将它放到朗月的手心里。

陶瓷瓶的瓶身很凉,尤其是到了这种寒夜,这种凉感也足以让人起鸡皮疙瘩。

朗月是那么怕凉的一个人,却紧紧攥着它,仿佛怕它被人抢走了似的。过了好长一会,才逐渐从梦魇里安静下来。

看着她这副模样,寒昭只感觉眼眶生疼,却哭不出来,她还不习惯拥有这种情绪。

而朗月此时还在梦中缠绵,反反复复又是那些景象。

梦中的她身处雁州,那里天地广阔,眼前是一座宏伟的将军府邸。

梦里的她还是十三岁少女的模样,带着九岁的瑶瑶在校场学骑马射箭。

那个小姑娘啊,长得水灵灵的,很是可爱,但也太爱哭鼻子了。

画面转眼切换到帅府内,她一回头便看到母亲在回廊下绣花。她温柔地指着满园红梅笑着对她说:“这花儿再怎么美啊,也不如我们书儿漂亮呢。”

只是这美好的画面不过刹那之间,又换到了帅府堂上景象。那位从京城远道而来的黑衣叔叔,手里拿着个小瓷瓶,阴狠地对母亲冷笑着说什么。母亲看上去面色惨淡,哀戚难掩。

恍惚间犹如堕入地狱,她听不清堂上的话语,只知道母亲泪流不止,带着绝望悲怜的眼神,吞下了瓶里的一颗小丹丸。

传闻这世上有很多种毒药都以丹丸形式呈现,偏偏这颗丹丸不是毒药,却能让人无比疯狂。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不是来自肉体上的折磨,而就是由于这一味丹丸。

她才十三岁,她也还小,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骄傲爱美的母亲,最后竟选择了悬梁这种难看的方式?毕竟她曾是艳压全州的人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顾伯伯要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叫出来,不让她被堂上的人发现。就算她把顾伯伯咬得满手血,他也绝不放开。

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她一箭穿心杀了堂上那个人?明明她的箭法已能百发百中,那可是父亲教她的。

对了,为什么没有看到父亲?父亲呢?为什么他不在母亲身边?去哪了?去哪了······

身处梦中,心也痛的真实,梦里觉得有种窒息感紧紧围绕着她,怎么都驱散不了。

虚无的梦境里,始终飘着黑衣叔叔对母亲说的那句:“陛下感念你夫妻情深,他既爱你,必是愿意把心给你的。”

转眼再不见帅府,再不见黑衣人,不见母亲,不见雁城,不见了所有人。

就像踏入虚空的迷瘴里,伸手不见五指,双目失明在黑夜里摸索,她想挣脱,挣脱不了,回旋着的那句“把心给你了”,让她痛苦不堪。

她在梦魇里孤独得像十三岁那年失去了所有的孩子,而实际上她也确实失去了那些视如珍宝的少年时光,以及那些挚爱着的人儿。

她在虚空的梦魇里挺直了脊梁,那是父亲告诉她的,我们将门子女,无时不处在自己的战场上,当你越是感到恐惧不安,越要站得笔直。唯有打败内心的恐惧,才能使自己身处不败之地。

看着朗月呼吸渐渐趋于平稳,寒昭顿觉得轻松许多,便默默地掰开了程寄书的手心,取走那个小瓶子。

寒昭清楚,这个瓶子意味着什么:这是造成她痛苦不幸的源泉,又是赋予她勇气的东西。只是相比勇气,痛苦的成分显然更多,还是先收着为好。

月色西沉,寒昭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天渠山,若有所思。

而天渠山的竹林内,也有一男子长身玉立,手执一卷佛经,对着这秋夜,心绪涌动。

自玄参将下午在竹林里的所见所闻说与他听时,他便放在了心上。要说从金陵上来礼佛的人,少说也已有千百万个了吧。

六年间,偶尔有人误打误撞闯入那座坟前,要么是突然被吓到,要么是视若寻常。毕竟身处乱世,谁能猜到自己又能活到哪个明天,最后睡在哪座山头,哪座墓里。

若按照本朝名士的说法,这乱世里的无名坟墓,其实是你我他的坟墓,是天下动乱,流离失所百姓的坟墓;是所有含冤无处伸张,正义深藏的坟墓;是诅咒腐烂王权的坟墓。待天下清明,这座坟墓也将冠上原本属于它的名姓。

只是这么多年,始终没有人对这无名坟,如此反常过。说来,那位紫袍男子还是第一个。

那么,那个人又到底是什么身份?与这墓里的人有着什么关系?

想到心中有诸多猜测难解,男子略显焦躁,随即放下佛经,坐在椅上往后靠着,缓缓地对着屋内暗处说道:

“玄参,自明日起,你且着手查一下这男子的底细。或许他还会再来第二次,且多留意下那里周边动静。”

屋内有人应了一声,便再无言语,只听得满屋灯芯烧灼的声音。

信佛者,都知佛家讲究“缘”这字。想必这个人的出现,一定非同一般。

至于有多不一般,那得往前走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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