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石铺砌的街道,被雨水冲刷的铮光瓦亮。若是走在这样的路上,兴许脚底都会打滑。
而原本已经刹住的雨势,此刻却又重新肆虐起来,狂风夹杂着暴雨,直拍的人脸生疼。
陆生缩在冯文正的怀里,听着马蹄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杂乱而又富有节奏的清脆之声。
他的脑袋现在同样也有些乱,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正在心里恣意生长。
那副古怪的表情,那没有由来的默契,还有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都不禁让陆生联想到了某个人。
他曾经想过会在各种场合和对方相遇,同时坚信即便那人改头换面,自己也能一眼便认出来,并且狠狠的揍那家伙一拳。
然而冯文正和自己印象中的那家伙,却完全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若不是那副古怪的表情和诸多细节,陆生也不会有如此荒唐的念头。
陆生在胡思乱想,众人却正策马冒雨狂奔,赶往相隔三四个里坊的无为观。那群身佩利刃的道士们,隐约将冯文正拱卫在中央,自是为了防止他半路逃跑。
无为观所在的惠和坊,位于洛阳南里坊区。同大理寺众人暂居的承福坊,中间还隔着一条洛水。
陆生并不知道,他眼中所见的大理寺,其实只是一个临时驻地。
东都洛阳与隋炀帝开凿的大运河相连,洛水横贯而过,水运便利,商业繁荣。
唐高宗李治常带随行人员居于洛阳,以分减长安城的经济压力。
永淳元年关中饥荒,即便此时高宗身体出了问题,也只得无奈的带着一众官员,到洛阳来暂居。
而大理寺少卿冯文正,就是此次的随行人员,又恰逢东都出现蛟龙毁桥一事,天后便下令让其彻查。
历史上的唐朝,武则天在上官仪事件后,权力便迅速的膨胀,出现了天皇天后二圣临朝的局面。
而进入永淳元年,高宗李治的身变得体越发虚弱。原本就垂帘听政的武则天,更是插手大小的政务。这天下大权已然隐隐归于中宫,甚至宰相的提拔也决于武后之口。
因此那位依附于武后,为其经营东都洛阳的国师,权力便也水涨船高,成了无人敢去招惹的存在。
陆生自是不了解这些,而且就算他知道,现在也是懒得去关心。当下经历的种种诡异情况,早就塞满了陆生的脑袋,让他根本没有精力去考虑其它的事情。
“这雨势太急,也不知道河水涨了没有,新中桥可不比天津桥牢固多少,若是再碰上那蛟龙…。”
清云道长忧心忡忡,对着韩常侍大声喊道。
现在这道士没了之前的猖狂,毕竟国师的脸面只对人管用。那蛟龙可不管你是不是国师门下,该生吞便就直接生吞了。
陆生听闻,则从冯文正怀中探出头来,见两侧的道士们稳稳坐在狂奔的马上,骑术显然甚是精湛。
他又看向那位韩常侍,见其面色淡然,竟是丝毫未受狂风骤雨的影响,估计确实是个高手。
而韩常侍此时端坐在马鞍之上,有些无奈的瞪了清云道长一眼,心想国师怎么派了个蠢货来,也不怕将事情给搞砸。
这洛水蛟龙的事情,如何就那么爱挂在嘴边。不知道满朝文武都对此忌讳莫深,坊市之间更是严禁谶言传播。
刚刚面对大理寺众人,扯出来助助阵也就算了。现在当街还敢大声的嚷嚷,真是平日里肆无忌惮惯了。
见自讨了个没趣,清云道长便干脆的闭上嘴。反正天塌下来也有高个的去顶着,自己缩在后边尽心替国师办事就好。
众人一路疾驰,很快便赶到了洛水边,远远望去就见那河水滔滔,竟有从南岸溢出的迹象。
洛阳地势为北高南低,所以即便洛水肆虐,也淹不着北区的皇城。因此诸多的达官显贵和衙门驻地,都选择选址建在洛北里坊区。
不过无为观建造时,当今国师还不是国师。因此道观选址建在了惠和坊,临近南市也算香火鼎盛。
而众人若想见到国师,便要穿过洛水前往洛南里坊区。
虽然最为繁华的天津桥已经被毁,但好在承福和安众坊之间,还有座新建的中桥。
即便是不如天津桥坚固,却也幸运的撑过了暴雨,成为了当下联通南北里坊区的重要枢纽。
冯文正勒马立于河岸,见那水面距离桥底不过一臂长,溅起的浪花都能泼洒的桥面上。
坊中的许多居民,就站在中桥的两端却是不敢过河,而巡防的官吏更是离着河岸远远的,也不知是害怕那汹涌的洛水,还是畏惧那蛟龙的流言。
“师傅?”
那些道士们也心底打鼓,纷纷看向了清云道长。虽然就像韩常侍说的那样一般,洛水蛟龙之事并不许普通人随便的议论。
但是这些身在无为观的道士们,却了解许多人不清楚的细节。
而清云道长也是面色变换,手中紧握缰绳,却迟迟不敢驱马上桥。
“一群废物!”
韩常侍脸色铁青,挥手扬鞭冲上了中桥,马蹄带起了一连串的水花。
陆生窝在冯文正怀里,两人默契的看着热闹。反正若是这些道士们不先过桥,他们甚至很乐意在桥边等着水位退去。
但韩常侍已经冲上了中桥,眼见都快要到达对岸了。清云道长只得狠心咬了咬牙,对身后的道士们低声喝道。
“过桥!”
清云道长说完,又扭头看了冯文正一眼,并示意其他的道士千万要将对方看好,莫要被其跑掉。
冯文正也没有逃跑的意思,跟着道士们一同上了中桥。
而陆生盯着那波涛汹涌的洛水,心中却没由来的泛起了惊恐的情绪,就好像那水面之下有无数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们一样。
喵呜~!
他想要提醒冯文正,却苦于无法传递明确的信息,只能不断的在他怀中挣扎着,同时发出急促的叫声。
但冯文正仿佛心领神会,皱着眉头看了水面几眼,随即便挥舞马鞭直接超过了两旁的道士。
那些道士大惊失色,以为冯文正是意图逃跑,便赶忙催促胯下马,紧紧的跟在冯文正身后。
然而就在此时,新中桥下的水面好似有闷雷炸响,一道浪涛瞬间便翻腾而起,波光粼粼就像满身的鳞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