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忆卿呆呆的坐在床上,细细回想着刚才那人对自己说的话。
她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那些她本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的事情慢慢浮现在眼前,一桩桩,一件件,痛彻心扉……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固若磐石。
可当她咬牙补了一层又一层的伤疤,再度被人揭开的时候。
一阵阵发自心底的痛楚几乎让人窒息。
一滴湿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陌生而又熟悉的触感,她到底......有多久没有流过泪了?
她觉得自己很可怜,真的很可怜,从小就这么觉得。
因着血脉神力的缘故,她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是整个家族的希望。
所有人都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刻也不停歇的迫着她不断练功习武。
他们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包括她的爹娘也是。
他们还给自己起了一个乳名,叫小明儿,意思是北辰家的希望。
可是他们似乎忘了,她也是一个孩子,也是会累,会倦的......
她很爱她的爹娘,爱到了骨子里。有时候她也会想,这样的爱,也许会让人恐惧吧……
自她记事起,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娘能亲亲她,抱抱她,哪怕对她柔声说几句话也好。
但她不会那样做,在娘亲的眼里,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普通孩子。在她眼里,自己更像是一个振兴家族的工具。
可她还是很爱她的娘亲......
她会小心的捡起娘亲掉落在地上的秀发,绝世珍宝般的藏在怀里......
她会记得娘亲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漆黑的漫长深夜,一遍又一遍的细细回想......
她会期盼着娘亲在雷雨交加的夜晚出现在她的床头,哄她入睡……
她会幻想着和娘亲相处时的一幕幕,幻想着娘亲会在她难过时拥她入怀......
她会不断的欺骗自己,娘亲也许有那么一刻也是爱她的......
所有的一切,是多么的可笑,又是多么的可悲……
她像是个乞儿一样,不断的向上天祈祷,祈祷着能得到父母的爱,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可她等来的,却是娘亲满脸笑容的将她叫到跟前,告诉她,她很快就会有一个妹妹了……
她甚至还问自己开不开心。
“开......不开心......”
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很快娘亲口中的妹妹便出生了,在她四岁那年......
妹妹的资质很普通,远远赶不上自己。可爹爹娘亲却始终都在对着她笑。
她几乎嫉妒的发了狂。
可是那又能如何,她也只能站在边上强颜欢笑,说着违背心意的话。
即使一切都显得那样苍白,那样无力......
她害怕极了,害怕爹娘从此就不要她了。
害怕爹娘哪天会知道她的想法。
他们应该会厌恶自己,丢掉自己的吧……
就像丢掉自己前年偷养的那只小狗一样。
她日日哭,夜夜哭。流泪似乎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也许只有这样,她那早已支离破碎的心才会好受一点吧。
日子不过也就这么一天一天过着。
妹妹也逐渐长大,她开始学会和自己争东西,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她都会想要染指。
刚开始,她还会挣扎,那都是自己的东西,凭什么都要让给她。
东西是这样,爹娘也是这样,凭什么......
都是第一次为人,凭什么自己要事事迁就于她。
可是妹妹会哭啊……只要妹妹一哭,所有的过错便都在她身上了。
她再多的辩解,最终也只能换来娘亲的一声声教训和责骂……
爹爹娘亲对她的要求素来严格,向来都是只看结果,却从不计较过程。
五岁那年,她胃不好。
因为常常把自己关在院子里练剑,可谓是废寝忘食,就为了得到爹娘的一句夸奖。
其实她有时候也知道该吃饭了,毕竟她是人,人都是会饿的。
但她这些年一直在和自己打一个赌。
她赌爹娘会记得还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她赌娘亲会带着食盒来叫她吃饭,哪怕是打发个丫鬟来提醒她一下也好......
可是她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六岁那年,她刚上学堂,同龄的孩子每日都有爹娘亲自接送。
只有自己,坐在空荡冰冷的马车里,静静的看着周遭繁华的街市。
每次,强忍着夺眶的泪水。
她不能哭,也不敢哭,这是她在别人面前最后的骄傲……
也只有在漆黑的夜晚,在自己黑暗的房间里,也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她才是个孩子。
七岁那年,她胃病发作,在床榻上挣扎了一个晚上。
她不敢张扬,她想,若是自己请了大夫,或许会惊动爹娘吧,他们或许会起身来看自己吧。
她不想麻烦他们,她怕麻烦多了,他们就不要她了……
身上的痛苦绞着心痛,似乎要将她绞成齑粉。
直至天明,她才堪堪睡下。
她并没有试着用灵力压下痛意,因为她觉着,身上痛了,心里的痛,也就没有那么让她生不如死了……
也就是这一年,她喜欢上了自残的感觉。
刀子轻轻的划过肌肤,看着鲜红的鲜血顺着自己的手腕流下。
闻着那淡淡的血腥味,她才会有那片刻的释然......
八岁那年,也是自己记忆最深刻的一年。
父亲的那一句话尤似在耳边回响,在她心里留下了永远不可磨灭的烙印。
那日,她照常坐着冰冷的马车回“家”。
路过万书坊,听着说书先生在里头滔滔不绝的讲着天下趣事。
其实,她也没有听进去什么,就是莫名的想进去坐坐。
她还记得,她那日买了街边的一串糖葫芦。
那是她第一次吃糖葫芦,甜的有些发苦。
她问小二要了一壶琼浆,学着大人的模样自斟自饮起来。
她觉得等她长大了,这一切就会变好了吧,大人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
不知不觉,天慢慢黑了下来。
她怕爹娘担心,匆匆赶了回去。
可当她站在门口时,脚却是怎么也迈不动了。
他们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这一刻,她是那么的多余......
父亲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也马上沉了下来。
自打她记事起,就没怎么见父亲对她笑过。
永远,只有严厉的要求。
因为父亲很骄傲,他割舍不下女儿带给他的荣华,甚至想要更多。
却始终不愿意承认,现在的一切,都是女儿带给他的!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这个天族卓绝的女儿。
或许,刚开始也是骄傲的吧。
但在众人冷言的挖苦中,慢慢被磨平了。
最后,竟多出几分厌烦来。
只能,冷言相对!
现下,抓住机了由头。
他借机,大声呵斥着自己的女儿。
而母亲,自始至终,都在一旁冷眼旁观。只最后插了句:
“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我宁可没有你这个女儿。”
北辰忆卿只感觉脑子里轰的一声,心头猛的一颤。
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的碎了,再也补不回来了……
那一刻,她什么也听不到,只能低着头,不发一言。
自心底漫起阵阵苦涩,自己这些年,值得吗?
九岁那年,自己马上就又要有个弟弟了。
当她得知这个消息时,出乎意料的,心底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她还是如往常一样,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修炼。
从早到晚不发一言,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想想。
直到那一天,那个人出现在了她院子门口。
她有些惊讶,毕竟自打她记事,娘还是第一次主动过来。
可当她看到躲在娘身后的小女孩时,一切便明了了。
“忆卿啊,那小玩意儿既是你妹妹喜欢的,你就给她好了。你是姐姐,理当让着妹妹。”
“小玩意儿?”真是可笑,那只小瓷狗是这些年来母亲送给自己的唯一的礼物。
是她扔了自己偷养的小狗后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算是她赔给她的。
可她却像是忘了......
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她淡淡的注视着这些年来一直深爱的母亲,这个她在梦里梦见过无数次的母亲。
这一刻,梦境在虚空中无声破碎,凝成点点霜花,赤裸裸的曝在烈日之下,什么也没留下......
最后看了一眼眼前的妇人,她淡淡的扬了扬唇,似在微笑,却更像是自嘲。
转身走向书房,她随意的从本本的古卷底下翻出一个小木盒子。
这个盒子她藏了许久,就是怕妹妹看见了要去,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取出里面的小瓷狗,模样虽然已经很旧了,却被擦拭的干干净净。
她拿着小瓷狗走到妹妹面前,伸手递过去。
就在妹妹脸上洋气得意笑容的一瞬间。
“嚓......”
瓷器破碎的声音在这本就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周遭的空气都为之一季。
“北辰忆卿,就为了这么个破玩意儿,你至于吗?”
母亲的怒吼就在耳边徘徊,她好似听不到一般,收回了被瓷片扎的满是鲜血的手。
确实,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