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但是季明月也没有在饭桌上絮叨的习惯，四个人安安静静吃过午饭，温书礼收拾了碗筷在厨房洗碗。

季明月拉着温知意和钟情进了书房。

温知意有些无奈，钟情在一旁坐着捂着嘴偷笑。

“棠棠。”季明月拿了手机出来，翻出相册，一张一张翻给温知意看。

“你看，这时陈教授他们家的小孙女，长得多可爱。”

“你再看这一张，这是你郭阿姨发给我的，她女儿和你差不多大，婚纱照都拍了，马上就要结婚了。”

“你看看这一张，这是你吴叔叔家的小孙子……”

“妈……”温知意拖了音调，有些哭笑不得，“您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温美人，阿姨这是想抱孙女儿了啊。”钟情在一旁冲温知意眨眨眼，笑得幸灾乐祸。

凑到季明月身边，去瞧她手机里的照片。

“真好看。”她轻呼一声，做了个捧心的动作，“这小宝贝简直萌化了心。”

“可不是嘛，自从有了这小孙子，你吴叔是棋也不下了，鱼也不钓了，整日抱着他到我们面前炫耀。”

季明月抱着手机左看又瞧，好一会儿，才叹了气。

“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么可爱的小宝贝。”

她摸了摸脸，把手机当镜子瞧，又叹气：“好歹我当年也算个美人，可惜这样的容颜无人继承。”

语气遗憾极了：“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看见一个肖我模样的小宝贝。”

季明月手里掐了朵兰花，抚着脸，摆了古代美人拂面的模样。

她本就好看，时光似乎也格外偏颇美人，她的脸上并没有多数岁月的痕迹。轻蹙柳眉，眉眼低垂，青色旗袍腰肢纤细，秀发半绾楚楚动人。

钟情已经在一旁笑出了声。

温知意也没想到自家的美人妈妈还有这样一副面孔，催起婚来也是不折手段：“这种事怎么能着急？”

“是急不得，可也慢不得。”季明月一口气叹了又叹，“和你年岁差不多的，不说孩子，谈婚论嫁的都不少，再次也是谈了对象。”

“你外婆就是给你教得太好，遵规循礼，到现在啊，连男孩子的手都没拉过。”

温知意的外婆是上世纪末的大家闺秀，饱读诗书，温知意儿时跟着外婆长大，后来外婆去世季明月才接她回来。

季明月也受母亲教导，但她骨子里随了父亲，学了礼仪，依旧压制不住那略显跳脱的性格，提起当年往事，便是忍不住怀念：“我当年啊，和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虽说和你爸爸处了对象，但是那之前啊……”

“爸。”温知意忽然抬眸向季明月身后望去。

季明月笑得弯弯的眉眼一僵，滚到唇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季明月年轻时，性子格外的直爽肆意，活泼又胆大，经常气得母亲林氏行家法，受了苦，也没能磨下去半分，几乎是天不怕地不怕，也就只有温书礼能叫她收敛几分。温书礼大她一岁，总是温温和和的，可偏偏在他面前，季明月能收了性子，傲娇并怂着。

趁着季明月愣神的功夫，温知意拉了钟情就逃出去了。

温书礼笑她：“瞧瞧你把孩子们都吓成什么样子了。”

“我也是着急。”温书礼没有主动问起刚刚的话题，季明月微微放心，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明明是同龄，情情都要结婚了，棠棠连恋爱都没谈过。”

“孩子们自己的事情，我们急没有用。”温书礼柔声劝。

她皱了眉，很发愁：“我怕她以后吃亏。”

“不是为了继承自己的美貌了？”温书礼问她，眼睛里，声音里，盈盈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季明月微红了耳垂。

“不要担心。”温书礼点了点她的眉心，从眉心抚过眉梢，“棠棠很聪明，也很优秀。她和我一样，也会很幸运。”

“你哪里幸运了？”季明月闷在他怀里反驳。

温书礼低低地笑，用着很轻很温柔地语调回答她：“我遇见了你啊。”

。

温知意和钟情留下来吃了晚饭。饭后，温书礼开车送钟情回家，又送温知意回了她住的公寓。

公寓是温知意大学时买的，隶属孟氏地产旗下，安保和环境都很好。

洗完澡，钟情打了电话过来。

一开口，她便没个正经：“温美人，阿姨都催了，你什么时候把那位先生带回家？”

温知意正坐在书桌边画设计图，台灯的光是冷白色的，比窗外的月光明亮些，不刺眼，和月色一般温柔。洒在她手边，衬得她拿笔的手很白。

“你别胡说。”时候不早了，温知意怕吵着别人，声音有些小，有些低，还有些失落，“一面之缘而已。”

钟情听出来了，她笑，扯了文绉绉的句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她笑着胡编乱造：“你要相信缘分，也许一面之缘正是你们缘分的开始呢”

温知意不说话了。

钟情放轻了声音，悄咪咪地问：“温美人，你是害羞了吗？脸红了？”

电话里只有温知意轻轻浅浅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捂了捂发烫的脸，闷闷地点了头：“……嗯。”

“哈哈哈哈……”

钟情在那边笑倒在床上。

她枕着被子笑了好一会儿，盘腿坐起来，清清嗓子，很有过来人的经验，给她出主意：“他不是留了联系吗，你多多联系他，你们先熟悉熟悉，再约他吃个饭，看个电影，不经意地拉拉小手，以你的魅力，还愁搞不定他吗？”

温知意开了窗，有风吹过进来，稍稍散去了脸上的燥意。

钟情絮絮叨叨地传授自己作为“过来人”的经验，她只是红着脸听。

钟情讲了许久，先开始兴致勃勃坐着讲，后来许是累了，躺在了被子上讲。渐渐地，声音越来越低，过了好一会儿，耳边只偶尔传来一句模糊不清的嘟哝。

温知意试探着喊了一声：“钟情？”

“……嗯……”许久，钟情咕哝了一声，她大概还有一丝意识，模模糊糊地回，“……温美人……”

“把手机关了再睡。”

“……好。”

钟情挂了电话。

温知意盯着通讯录愣神，她点开收藏，里面只有一位联系人，备注是“唐今先生。”

犹豫了一会儿，她打开微信，把电话号码输进去，搜索，添加。

做完这些，她心虚似地退了微信，起身关了灯，躺到床上。床单是粉白色的，印了一只正在啃萝卜的卡通兔子。

温知意侧了侧脸，挨着那只软萌软萌的兔子。过了一会儿，她抬手，捂住了满眼羞色。

叮——

微信提示音响了起来。

她猛地坐起身，点开手机，瞥见上面的字，愣了一下神。

唐今：【你好，温小姐。】

唐今的微信名字就是他的本名，头像也是他的名字，是手写的行楷。字体很秀雅，内敛，不强势，却不失大气。

温知意点开头像，把图片存了下来。

返回聊天界面，她打了一行字。想了想觉得不妥，又删掉。重新输入了一句话，看了一会儿，再次删掉。反反复复地写，又一遍一遍地删。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温知意回了一句。

唐今瞧着聊天页面上方，那句“对方正在输入……”出现了一会儿，又消失，很快又继续出现，反复了许久，终于消失。

对方发了消息过来。

温知意：【你好，唐先生。】

唐今微怔。

很快，对方又发了一条消息：【晚安，唐先生。】

唐今盯着那两句话出神。

片刻后，他回了一条语音：“晚安。”

清透温润的声线通过电波传过来，没有多大变化，像是月色流淌进心里，不动声色地撩人心弦。

晚安。

温知意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手压着心口，掌心下，心跳得很剧烈。

窗帘没有拉，窗外月光明皎，有星点辰光，万籁都歇，唯清风徐徐，吹过夜色柔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