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阴才想不久,就有人撩开帘门,拿着一个木匣子走进来。
王宗概将匣子打开看一眼,确认无误后抛给柳天阴,对其中的三十万两银子没有半点眷恋。
“公公过目。”
柳天阴接住匣子,也不查看,而是直接放到自己身侧:“不必,我相信虎魄营,更相信王将军。”
此时柳天阴不再表现出那种咄咄逼人,而是冷漠地应付着王宗概,似乎已经和他达成某种协议。来人果然放慢脚步,并未退走,此时才掀起门帘,自然听到了柳天阴的话。
直至他走以后,柳天阴才向王宗概辞别:“王将军,既然今日军费已然拿到,那我就不再久留了,告辞。”
“公公慢走。”
王宗概即使身穿铠甲,也朝着柳天阴作了个揖,柳天阴回敬一礼,二人分别。
柳天阴跨上自己的马,拿着带来的长剑,将匣子中的银票取出放入怀中,再将匣子藏在马袋里,装作银票仍然被柳天阴小心保管在马袋。
“可惜,可惜,今天这剑的血还没沾上呢……”
柳天阴似是在感慨,但嘴角是抹不去的冷笑,冷彻心扉。骑着马向前疾驰,柳天阴感受身侧的凉风,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两侧的林子。
及时勒马,柳天阴淡然地看着前方一颗树,树下阴影中突然钻出一个人,披着黑袍。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黑袍男子似乎对自己的潜行能力很有自信。
“废话,”柳天阴语气不善,“死人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你就安心去吧!”
四周的阴影里又走出三个人,其中一人隐隐散发的气势竟然和柳天阴一般,是一流高手。至于剩下的三个黑袍男子则都只是二流武者。
“柳公公,正好我也想知道,不如你也捎带手杀了我吧?不过,临死前,我真的想知道答案啊,哈哈哈……。”
四人当中唯一没有身着黑袍的那人开口了。听他尖锐的声音,柳天阴知道,这应该也是宫里的人。
“不知道是否是白公公的义子,白班啊?”
柳天阴的话,让他先是一颤,有些惧怕柳天阴的报复,只是他意识到柳天阴现在自身难保,神情逐渐缓和。
白班阴柔地笑着,翘起兰花指捂住嘴巴:“柳公公真是好记性,我还以为柳公公不会记住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奴才呢。”
“白公公一向可好啊?”
“我义父好的很,就不劳柳公公操心了。今天,我是专门来送公公上路的。”
柳天阴不屑地冷笑:“看来,是白公公给了你天大的胆子了?和我动手?就凭你们这几个酒囊饭袋?”
暴起一剑,柳天阴先将手中剑飞出,杀向白班。措不及防之下,边上两人立刻去护着白班,唯独先前拦路黑袍因距离太远,不曾动身。
众人以为柳天阴下一步将会袭击白班,作擒贼擒王之势,却不料柳天阴回身一杀。
轻轻点一下,柳天阴来到黑袍男子身前,汇聚内力便是一掌,直击天灵而去。寒气森然,凛冽刚猛,柳天阴力求毙命。
男子应声而倒,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实力的差距,是鸿沟。
白班白皙修长的手掌迅速合拢,接住了柳天阴的剑,而后将剑向上一抛,指尖探出,轻轻拈住剑柄,向后拉过来,作了个收剑式。
刚开始没多久,自己先折损一人,白班阴狠的笑了笑:“柳公公可真是好身手,好手段啊!既如此,我们也不敢怠慢了,就让我们为柳公公送行吧。给我伺候着!”
白班把自己的佩剑抽出来,丢给身边的一个黑袍,三人联手奔向柳天阴。
白班一袭白衣,腰间配着一块白玉佩,就连他的剑鞘都是雪白的。柳天阴知道,这是白班在练习《白兰功》而留下的癖好。几乎所有练过《白兰功》的人都会这样,哪怕是宫里面的白云苍也是这样。
劲风袭来,柳天阴手无寸铁,对面却有两人执兵刃。不得已,柳天阴只好折断一根粗壮些的树枝应敌。
这树枝足有三尺七寸长,粗也有六寸,是老树的最大的分支,柳天阴兵器不如,那只能凭借长度取胜,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柳天阴一棍横扫过去,直接把两个黑袍逼退,白班却脚尖一点,踏在木棍上,再一踏,将木棍压得沉下去,居高面下,长剑直刺向柳天阴。
顺势,柳天阴把木棍方向转变,所持的这一头狠狠砸向白班。白班不得不防,长剑横于身前,内力灌输其中,左手指尖抵着剑尖,硬抗下这一击。
不过这一击势大力沉,加上白班用剑抵挡,不能很好卸力承受,整个人被打的向后退去。
柳天阴瞅准时机,木棍向前砸去时,手捉住同样袭来的另一端,再把木棍握在手里。一个马步扎稳,木棍就冲向白班,势不可当。
但,旁边两个黑袍反应过来,一左一右,两只手分别打在木棍上,合力停住袭来的木棍。
柳天阴见势不妙,不能让他们禁锢自己仅有的武器,于是双手运起内力向后拉扯,又把木棍拉回来,抓在中部。
白班冷视着柳天阴,嘴角抽搐。己方明明三个人,却不能迅速拿下一个同境界的高手,这让他不能接受。
“哼!”白班把剑丢给另一个黑袍,让他们在一边掠阵,暗中嘱咐他们找到机会就偷袭,把柳天阴解决掉。
面对柳天阴这样的奇异的兵器,正面对抗下,剑不能起到很大的作用,还不如就和柳天阴近身肉搏,让黑袍伺机出手。
“柳公公,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功力究竟有多深?”
白班再次朝柳天阴奔去,柳天阴木棍接着横扫,白班不躲不避,兰花指轻捻,阴柔一点就止住进犯的木棍。
左手跟进,白班双手扭转,将木棍旋转一周。柳天阴的手随着转动,在脱离木棍后,白班顺势一击,动用内力把木棍朝前推去,直逼柳天阴胸膛。
柳天阴眼疾手快,也是一掌顶住木棍。二人角力,内力也就在这粗壮的木棍上来回纵横。
木棍此时被一分为二,左边隐隐看到有醇和的力量涌动,破坏木棍,而右边则是雾气弥漫,寒霜冰结。
在内力的诡异平衡下,木棍不断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似乎里面的芯已被破坏,不堪重负。内力的战场逐渐向外扩张,木棍附近一尺的地方,沙石横飞,青草连根而起,一阵阵风吹在林子里。
柳天阴和白班都隐约触及到那个境界,所谓先天。不过,这也只是惊鸿一瞥,随后就不见踪影。
二人感触颇深,两个黑袍刚想趁机袭击柳天阴,才踏进战场半步,身上的衣袍就被割裂,皮肤也渗透出丝丝血液来。
若是豁出性命不要,他们二人可以杀掉柳天阴,只是他们犹豫了。
瞬间,战场再次扩大,范围由一尺化作一丈,他们被逼得退走,可贵的机会也失去。黑袍只能等待柳天阴和白班的角力结束。
白班不由得对叶文和的人嗤之以鼻,看来叶文和手下的人也不过如此,乌合之众罢了。
至于范围扩大的原因,柳天阴不是傻子,他必须要做出措施防止偷袭,所以他顷刻间内力灌注更大,白班迫不得已,只能跟着。所以,这才暂时把黑袍逼退。
“啪”的一声,木棍的中央终于出现裂痕,随即很快蔓延到整根木棍,看来二人的角力马上就要结束,黑袍也开始蓄势。
白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效仿柳天阴之前的行径,全身内力倾泻,木棍寸寸开裂。
柳天阴也万般无奈,一声叹息便运起内力。
木棍崩裂,白班和柳天阴都后退三步,气血翻涌,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鲜血。两人都受了严重的内伤,暂时皆提不起内力来。
两个黑袍却突然兵分两路,都持着剑,走向柳天阴和白班。
白班警觉起来,高声勒令道:“你过来干什么?给咱家把剑放下!”
那黑袍不听劝说,反而速度愈发快捷起来。
“混账,混账东西!叶文和他竟敢过河拆桥!”白班气愤得直呼叶文和的名字。
跌坐在死尸旁的柳天阴,手突然伸进尸体的嘴里,手掌一震,死去黑袍的牙齿便带着血全部脱落,落在柳天阴手心。
柳天阴将这些染血的牙齿分作两份,趁着黑袍对他这个废人的小动作不够留意,当做暗器挥掷出去。
常年修习《天阴典》中天阴爪的柳天阴虽然内力已失,可是腕劲犹存。这一击过去,直打得与柳天阴距离最近的黑袍血花迸溅。
连同袭击白班的黑袍也被打退,柳天阴迅速起身,两根手指戳向黑袍的眼睛,接着一脚踹向黑袍的裆部,黑袍直接倒地不起,剑脱手。
柳天阴抓住剑,横挥一剑,剑尖划过黑袍的咽喉,一道细小的血呈直线喷溅。柳天阴当机立断,结果了眼前的黑袍。
白班那的黑袍见形势不对,先放弃了白班,转而攻击柳天阴这个还有反抗能力的武者。
他却忘记了,不仅柳天阴有威胁,白班未必没有。
白班用最后一丝力气站起,兰花指点,这最后一位黑袍的心脉被白班震碎。
他的猖狂葬送了他的性命,否则他完全有能力躲避身后的白班。
《白兰功》不是浪得虚名,在天机阁的榜单上也是排名第七的功法,小觑白班更是不应该。
黑袍最后倒下时,将自己的剑甩出去,杀向柳天阴。而后就沉沉地倒下去了。
柳天阴及时躲闪,才没有被刺中要害,只是刺在肩下。
鲜血一滴滴落下,白班弯腰辞行:“柳公公,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话毕,白班便踉踉跄跄地走了,顺着来时的路狼狈地走了。
柳天阴只是苦笑,奋力拔出肩下的剑,同样艰难地走到马边,他的右手全是黑袍嘴里的血和唾液的混合液体,粘稠恶心,左手拿着属于自己的却沾染自己血的剑。
他用右手撑着上马,将剑横放在肚子上,缓缓地闭起眼睛:“没想到,沾的竟然会是我自己的血,不过幸好染血了……”
还没说完,柳天阴的眼皮就沉沉地合拢。
瘦削的马迎着前路,迎着晕散的微黄的夕阳走,风吹不起它耷拉的马鬃,无神的目光注定了他只能是一匹终生寄人篱下的孤独的马。
他不得高贵,不能高贵,一辈子在主人的马厩里渡过残存的单调时光,永远见不到辽阔的草原,永远看不到真正无垠的天空,永远做不了一匹为自己疯狂,不顾所有的马,疲倦而负伤的身子只能向前走着,慢悠悠却苦涩地走着……